序李伍薰《黑白戰爭》    ──黃海(春天出版社,200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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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邪之戰,明暗之爭,永遠是的人生和戰場上的主題。李伍薰的《黑白戰爭》全書約九萬字,五個獨立篇章,以絢麗的文學藝術技巧,串連勾勒出一幕一幕生動深刻的古代戰爭場景,讀者隨著作者細膩的筆韻的開麥拉之眼進入文字所呈現的驚奇彩色立體動畫世界,不能不驚服於作者以文字構織畫面和生動如電影般波瀾壯闊、驚天動地的筆勁。 
第一部,故事開始於光明與正義的信仰之戰,描寫偉大英雄西流士的興亡,亞提斯王國的青年西流士響應國王的徵召,參加了對邪惡與黑暗的敵國帕尼西祖的戰爭,寬銀幕的古代浩大戰爭場面,躍然紙上。 

西流士放眼望去,敵方劍、槍、矛、斧、刀、弓、槌、弩,各式各樣的兵刃豎立在沙丘兩側,綿延不盡;服色混雜的平民步兵、渾身髒亂的奴隸軍、以及黃沙一般的駝羚騎隊…數十年爭戰轉眼過去,西流士的名聲化作沙塵風暴,席捲沙漠,無論在亞提斯或者在帕尼西祖,以四十一歲壯年,成為亞提斯境內上無人能及、首屈一指的大將。最終他對信仰產生懷疑逐漸動搖,就在與敵軍大將對決的前夕,突然領悟了攸關於兩國這場長達百年的戰爭背後的「原相」,小說到此暫時凍結了底細,留下伏筆,回到百餘年前,戰爭未起之時,一對亞提斯的叔姪商旅造訪了綠洲蘇美爾,並在此遭遇了帕尼西祖的商人,想不到,卻因為前述語言定義的差異而導致誤會,開啟百年戰爭的流血悲劇。 

小說中以神話詩篇記載,渲染舖陳歷史感,說起兩國的開國始祖本為兄弟,後各分東西各得一國,百年來卻爭戰不已。令我想起一九四八年在巴勒斯坦建國的以色列猶太人與巴勒斯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之間的世仇戰爭。猶太人的原祖和阿拉伯的原祖本是親兄弟,遠古時代遊牧民族包括猶太人在內的閃族,由美索不達米亞移居到巴勒斯坦,根據舊約聖經記載,亞伯拉罕生了兩個兒子,以撒的後裔成為猶太人,以實瑪利的子孫是阿拉伯人。李伍薰的小說不忘以神啟加深神祕感和悲劇力量,說是兩國因觸怒神明雸遭致詛咒,要他們叔叔殺害嫂嫂、哥哥殺害弟弟,直到英雄西流士揭發了「戰爭原相」之後,被以叛國罪處斬,小說至此才對讀者解開謎底,原來是雙方的語言幾乎相同,卻在某幾個關鍵詞彙上──「光明與黑暗、正義與邪惡」等,意義相反,第一部以西流士的頭顱高高地懸掛在首都的城門口作結束,益增悲壯肅殺氣氛。接著第二部「黑白情仇」:西流士死後,族人遭流放,長子夏隆則被承襲了西流士理念的舊部眾所救出;然而就在投奔帕尼西祖之前,夏隆仍身在獄中的么弟荼尼卻買通了獄卒傳來消息,要他前往相救; 西流士的么子荼尼終究還是等不到哥哥的救援,感覺遭受被判的他,對死去的父親與家族產生了怨恨,他決定將靈魂賣給惡魔,無論如何也要活下來。荼尼出賣了西流士的舊時部眾,而獲得自由,並且改名換姓,成為國王眼前的紅人; 夏隆投奔帕尼西祖十七年後,隨著軍隊對祖國展開侵略,而前來抵抗的亞提斯督軍斑圖,真實身分卻正是那十七年前他所未能救助的么第荼尼,兩兄弟在交戰前夕辨認出了對方。
第三部「黑白迷情」,斑圖(荼尼)自沙場歸來,國內等待著他的卻是政敵與西流士殘眾所組成的革命黨。本作藉由荼尼政敵底下一個鷹犬的經歷來看待整個事件,隨著他身為政敵之後的視野來看待荼尼的行徑,並且對「有能貪官與無能清官」這個主體作出論述,反映自有人類以來的各國政局紛爭,包括台灣的處境。 
第四部「 黑白分明」,主角則是第二部開始登場的夏隆,四個章節分別闡述夏隆在剛投奔帕尼西祖的二十二歲、成為帕尼西祖將軍的二十八歲、迎取爬尼西組名將之女的三十四歲、與率軍征討祖國的三十九歲這四個人生階段來闡述主角的心情轉折,以及他與妻子結識、結髮的過程。藉由夏隆的妻子道出對於西流士思想的反思:如果有心溝通,語言將不是問題;如果沒有溝通的心,即使講著同樣的語言也依舊摸不到對方的心,反映人性內心本然,美滿婚姻自古難求,必須靠良性溝通達成。 
第五部 「黑白鎮魂曲」,是全書故事收尾,四個較輕鬆的極短篇小故事來闡述關於這個語言謬誤,兩國人民與其他民族的看法,小說情節峰回路轉,推翻西流士觀點;原來大家多半知道這個語言謬誤的事實,每個人不是無能為力便是認為與戰爭無關,不能將戰爭的罪惡全然歸咎於語言的謬誤。重複了前一部主題作結。我們看歷史上多少戰爭,個人的能力何其渺小,一旦戰爭掀起,要和要戰,甚至連皇帝或當初的戰爭決策者,都難以控制,小說最後是難能可貴結局:兩國結束戰爭,合併為一個完整的國家,算是喜劇收場,也呼應(打破)了「兩國同時滅亡」的雙關詛咒。 
科幻小說的基本寫作公式是「如果…如何如何」,是一種假設情況的劇情描述,也就是作者自行設定了某種奇幻因素的邏輯之後,據以展開故事情節,探索「假如…」之後發生的變化過程和結果。我們可以看到從各種不同的「假如」出發產生的故事,「假如外星人來襲」、「假如恐龍可以複製」、「假如記憶可以移植或抺去」、「假如造出時光機器」、「假如心靈可以脫離肉體在電腦中存在」、「假如機器人可以勝過人類」,這是一望即知的科幻,如果科幻是以「理念」架構做為假設時,科幻與奇幻摻雜,科幻氣氛不明顯了。《黑白戰爭》展現的原始意圖,讓我想起美國科幻女作家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K. Le Guin, 1929-)發表於1969年,翌年獲美國最佳科幻雨果獎的名著《黑暗的左手》(The Left Hand of Darkness),故事設定在一個氣候寒冷、生存嚴苛的行星,這兒的格森人是雙性同體,平時在生理上並無男女之分,但在每個月一次發情期中,會隨機變成男女不同的性別,除非變成女性者懷孕,否則又會恢雙性同體。由於性別轉變純屬機率,一個格森人可能既是父親也是母親,整個星球社會也就無性別習性可言。小說由性別假設出發,探索描寫陌生異地的宗教、風俗、文化,也編織了奇突感人的故事。
 
《黑白戰爭》在奇幻筆觸下所支撐的科幻假設是:「如果兩個大部分相同語系的國家對於「正義邪惡」、「黑暗光明」等等語彙的定義卻相反,發生衝突的話…」作者著力描寫戰爭的前因後果,它是造成悲慘戰爭的原因,卻也是被掩蓋的「戰爭原相」;它是「劇情假設」原點,文字的經營和藝術寫境令人驚嘆。《黑白戰爭》也就以奇幻的架式兼具科幻的意涵,在仿古時空中展開,充滿悲壯蒼涼的史詩氣氛,隱含以古喻今的寓意,然而作為探討了一個以語言關鍵差異為前提的文化實驗意圖,僅是點到而已,未見到思想實驗的種種過程,只提出了科幻理念,並未見到理念充實,開枝散葉。正如李敖所說,天底下的爭執往往都是名詞的定義的不同所造成,《黑白戰爭》寫下了因為少數名詞定義引發戰爭之後的歷史。 
以作者李伍薰已問世的作品觀之──《海穹金鱗》、《海穹浪客》、《海穹蒼生》(以上為「海穹系列」已問世的前三部,據聞作者還要擴充為五至六部)、《飄翎故事》,部部皆是生物科學融和奇幻想像的大氣磅礴之作,浪漫風韻獨具,雄渾瑰麗。作者以其豐富的生物學知識,加上精微細緻的想像,結合文化觀與科學觀融入奇幻藝術之筆,化身為琳琅滿目的蜥蜴智慧種族在海洋逐浪,也幻化為鳥人振翅飛天,以經天緯地的構圖,詳盡介紹作者虛擬創造的生物,在演化樹的分類、圖像、生活史、特色、習俗、神話傳說,繪寫得栩栩如生,甚至以附論補充說明小說的依據,讓讀者感受到虛擬幻想的真實。 正如台大動物研究所博土楊懿如在海穹系列推荐序指出的「學生物的李伍薰還是寫出自己的風格與創意,這是學文學的托爾金所寫不出來的。」我也要說,作者的才情也不下於美國的女作家勒瑰恩,《黑白戰爭》可以再加強重量和深度,以《黑暗的左手》為模式,發展出更細緻精彩的戲劇化辨證情節,敘寫語言差異造成的誤會的過程,建構陌生地域的風俗民情。《黑白戰爭》則褪去了過去作者一再呈現的生物與幻想的熟悉領域,轉而在文化和歷史中尋求科幻奇幻的開拓,益見作者潛在的爆發力。這樣說來,另一部《黑白戰爭前傳》鉅著,不久當已呼之欲出。我還要說,以作者的年輕和推出作品的不凡樣貌,創作力的旺盛,質量的可貴,作品有別於大陸當今最受矚目的劉慈欣,他是以科學科幻為主,融入奇幻想像情節,柔軟度不若伍薰(這無關作品好壞優劣),伍薰作品正可以補其不足,遙相對峙,與之分庭抗禮,大概只需再做風格上的調整。 
作者過去作品風格始終向奇幻靠攏,連主角的名字也洋化了,我希望未來作品再求精進,突破創新。這也是目前中文科幻奇幻作者(包括我在內)的困惑所在,對中文讀者來說,不知閱讀有無障礙?這是值得省思的。 當今世界因為中國大陸崛起,中文逐漸成為熱潮,寫作者何妨盡量以中華文化骨幹為依據,建構小說世界,有助華文世界讀者的吸收了解,甚至期待有一天獲得英美人士青睞,被翻譯介紹到英語世界,到時中文科幻奇幻作品自然突破語言和文化界限,讓西方讀者刮目相看。我這樣說無關政治,卻攸關中文作品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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