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說＜開天闢地＞（詮釋相對論的時間膨脹效應）－黃海作家部落格

科幻小說〈開天闢地〉黃海

                                 ── 詮釋相對論的時間膨脹效應

     在太空中旅行，唯一的苦惱是寂寞和單調，除非大家剛好都不是在冬眠中，才能聚在一起聊天說笑，否則輪到一兩個人值班執行工作，只有找電腦或機器人玩、或比比智力、講講內心話，把流浪星空的鄉愁暫時忘卻。

   現在，銀河九號太空船的控制室只剩下莊秋雄一個人值班。他無聊地和電腦下棋，巨大的

↑圖：照片選自《文明的躍昇》漢寶德譯，世界文物供應社出版。14歲時候的愛因斯坦，「如果我駕著光線飛行，這世界會像什麼樣子？」

螢光幕上除了棋局以外，還有一個老者的影像，他就是電腦中設定的棋手，他永遠那樣篤定安詳，從容不迫，而且時時面露笑容。
    張秋雄總是輸，忍不住發起牢騷:
「讓我贏一盤吧 ! 老不輸先生，你真是老不死呀 ! 」
「嘿 !你罵我 ? 」老不輸還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我可沒罵你，我是說你的老將老是不死，哈哈.... 」

   「好吧，這回讓我老不輸也嘗嘗輸的味道吧 ! 來吧! 」老不輸先生的棋藝收放自如，果然，三下兩下就讓張秋雄給逼得無路可走，使得張秋雄意得志滿起來，就在他叫將軍--- 老不輸先生棄子投降的一瞬間，一陣巨大的、震人心弦的鐘響從電腦的揚聲器發出，讓張秋雄整個人差不多要跳起，卻又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欣快感。

這回總算贏了，張秋雄得意地伸展雙爪，作餓虎撲羊狀，賞了老不輸一個鬼臉。

老不輸的影像消失了，卻出現了一副嬌柔可人的美麗容顏，正對著他微笑，並且以甜蜜富於磁性的嗓音說:

「恭喜你來到美麗戰場，恭喜你打敗老不輸老生，現在輪到我接受你的挑戰，來吧!阿雄哥!」張秋雄不禁心旌搖晃，眼前有些霧濛濛，一陣飄飄然，面對著螢光幕中的美人，他的精神百倍，意氣昂揚，再接再厲迎上前去。

棋局不見了，代之顯示的是一幅神祕朦朧、瑰麗玄奇的畫面，有鳥語花香、山明水秀的奇境，一望而知是個世外桃源。

「真有這樣的地方嗎?」張秋雄喃喃自語。在銀河九號太空船裡也有類似的人工造景，現在出現的也只不過是電腦映出的假像，一時的興奮過後，失望之情開始湧入心間....

「花就是你的武器，拿起妳的武器吧!」女人說，她已出現在畫面的中央，頭頂上是一輪散射著燦爛金光的太陽，照著她如雲的秀髮和婀娜的胴體，她看起來就像個栩栩如生的仙子，太陽隨著她的手勢起舞，忽前忽後，忽左忽右。

張秋雄一下子目眩神迷，不知所措，現在他發現自己的影像已進入畫面，成為幻境裡的人物，他幾乎可以真實的感受到自己置身在有著撲鼻花香的迷離幻境，所不同的是他還可以意識到另一個真實的本我，依然用手指尖操控著他面前的儀表版，以便使另一個畫面中的自己活動。

美麗的女人繼續說: 「把你所能找到花都擲到太陽上去吧!你能夠在一分鐘內把你籃子裡的花都擲完，投到太陽上去燃燒，就算你的功力到家，算你贏了，那時候我就會以真實的人物出現在你面前，來吧!阿雄哥。」

驀然，兩度空間的大畫面在一次奇妙的轉化中，激光四射，雲影天光瞬息萬變，那世外桃源的奇景已成了三度空間的影像，張秋雄已整個人置身在那虛幻的世界裡，他彎身抓起籃子裡的花，不斷地往那火焰般閃爍的光體投擲，在如幻似真的電子遊戲中，他的每一次投擲都引起激烈的閃焰，群鳥競嗚，星雲急轉，五顏六色的花兒被吸納進去，消失不見，他的挑戰獲得勝利。

飛瀑流洩似的音樂在朦朧的光影中響起，現在他發現剛才三度空間影像裡鮮活如真的仙子已消失不見，目瞪口呆，神情惘然之際，卻見矮小個子的機器人小精靈已不知在什麼時候出現在他面前，帶著諧謔的笑望著他，讓他有被捉弄的感覺，於是，動手在小精靈臉頰上輕摑了一下，算是回敬了剛才老不輸帶給他的一連串驚愕。

「你---也來管閒事?」

「別慌，我是為你服務的，你贏了!我來為你值班吧!」

「值班?你是說我可以去冬眠了?是老不輸派你來的?」老不輸先生的臉再度出現在巨大的顯示幕，露著神祕的微笑，影像上的胸口浮印了四個字「開天闢地」，看情形是在預告另一種遊戲，他說 : 「下回再玩這一局吧，包準你開心到家，再見!」老不輸的影像消失了，剛才如花似玉的仙子，猶在幻覺中激盪，讓他覺得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吸引力，他恨不得她是個真實鮮活的人物能夠擁抱她，跟她聊天說笑，傾聽她的溫柔細語，解除內心的寂寞。

驀然，主電腦的發聲器傳出了溫柔的話語 : 「太空航行特別計畫之一，基於各種可能的考慮，為防止太空人在旅行中的身心疲勞、厭倦，必要時將會有鼓勵性的節目提供出來，以作為激發鬥志之用，現在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你必須到冷凍室裡取出一個編號0011的試管，那是一個類的受精卵，你把它拿到人體培育室去，按照規定設定程序，你就可以回去冬眠睡大覺了，等你一覺醒來，太空船已經過了二十年，你會發現已經有一個真正的美麗仙子在等著你了。在這二十年之內，機器人會負責新人的養育和教育工作... 」

「你是說，我可以娶她當我的太太?」

「那當然，你是太空船上唯一的男人，其他的男人都不在該醒來的預定程序之內，她當然選擇你。」張秋雄按照指示走進冷凍保存室，將他的手掌貼放電眼前的玻璃版上，經過電腦檢查無誤之後，胚胎櫃自動打開了，動手拿取試管的一瞬間，他起了貪念，多拿了一隻試管，心想 : 也許他醒來時一個女人看不上他，還有另外一個，甚至更可能的情形是---兩個女人都為了怕失去他，會更加討好他，當他是至寶，而各自使出溫柔和魅力爭取他，那他就坐享齊人之福，若是長官追問或是對主電腦老管家報告，也可以編個理由搪塞，就說是為求實驗的萬無一失，保証這項造人的計畫「零錯誤」，所以他多拿了一隻試管，這也算是言之成理，並非自己是個好色之徒。心間盤桓一過，倒也安然微笑起來。

兩個試管移放到解凍室，並且設定了進行人體培育的有關程式，老管家的電眼始終在監視著他，以防任何差錯，當他完成了所有必要的程序之後，開始想像著下一次冬眠醒來時的情景，兩個聰明美麗的仙子正在等待著他，太空旅行將不再是孤寂而沒趣。

於是他帶著蠢蠢然的笑走向自己的人工冬眠箱，他調整好預定醒來的時程表，大約是二十年的太空飛行時間，帶著綺麗甜蜜的未來幻想，進入冬眠。根據古老的「相對論」計算，地球時間和太空船時間是不一樣的，如果以接近光速飛行，太空人航行一年回到地球，地球差不多已過了二十年，在太空船上二十年，地球則已過了三百年，太空旅行二十五年後，可能地球已過了一萬年，五十年則為一百萬年，七十五年則等於十億年了。由於太空船並非始終以接近光速在飛行，必須經常減速，以便登陸，它所產生的相對時間效應並沒有這樣大，所以使用冬眠裝置以減少人體機能的老化，只留部分值班的人負責航行時的警戒，其他在冬眠中的人則可以將生命完全停止，以免無謂浪費。現在雖然輪到張秋雄值班，他也可以與電腦溝通後做權宜的處置，因此他可以暫時離開值班場所。

圖：幼獅書店《時間、空間與重力》，1967年一月出版，頁105。　

不知經過多少時候，張秋雄從冬眠中醒來，發現自己比預定的冬眠時間多了六年，開始覺得不安。他才在舒活筋骨，脫離冷凍的不適，機器人小精靈便神色凝重的對他說 :

「有些小改變是你原先所未料到的，我做了權宜的處置，相信你會同意的，這都是因為你多拿了一隻試管，發生的意外情況，請不要責怪我。」張秋雄衝進控制室，來不及閱讀有關航行紀錄，他已意識到可能出了什麼差錯，驚嚇得面如土色。

老管家的聲音依然不疾不徐，溫和而充滿魅力的傳出來: 「編號0011和0012的試管已經按照程序完成造人培育的計畫，他們在你冬眠中已經長大成人，現在已經不在太空船上…… 」

「他們在哪裡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張秋雄迫不及待的問，一面東張西望。

小精靈說:「阿雄哥，你且聽我說吧，那是太空船時間六年前的事，那時兩個新人在我的照顧下，已經差不多長得跟一般成人一個樣子了，但不知為什麼，他們經過老管家的允許，兩個人最後帶著兩個機器人，駕著一艘飛行小艇離開了……」

張秋雄生氣的摑了小精靈一個巴掌，斥責說:「那你為什麼不趕快把我叫醒?你值什麼班?」

主電腦老管家的聲音插進來:「你自己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你拿的兩個試管是一男一女，並不是兩個女的，所以我就把他們取名亞當和夏娃，這是按照我們地球行星上古老的聖經故事所設定的。

結果他們懂事後，駕著小型太空飛艇走了，那當然是在他們發現了可居住的行星後，才做的決定，那是一個鳥語花香的桃源仙境，可以說是一個太空中的伊甸園…」

張秋雄幾乎要嚎啕大哭，他憤怒地嚷著: 「老管家、小精靈，你們這些機器混蛋!太可惡了!你們明知道我弄錯了，卻故意整我，讓我出洋相。我該怎麼對全體太空人交待?嗚嗚嗚……我真丟臉。」終於禁不住涕泗縱橫，有如倒大楣的神經漢，卻又不知所措，驚嚇得六神無主。

「是我啦!」三度空間的影像再度出見了，激光四射幻影迷離中，老不輸露著神祕安祥的微笑說:「我不是說過嗎，下一盤棋會更精彩，這是所謂『開天闢地』遊戲，好多男性太空人都玩過，他們最後都成了『創造者』，恭喜你啦!不相信我們把太空船開回去那個亞當夏娃落腳的星球去看看，就怕行星上已經繁衍了億萬人口，因為太空船一直以接近光速在太空中航行，行星上的時間已經是亞當夏娃之後---差不多八千五百年了，我們再回去找他們的話，又要耗去一些歲月，亞當夏娃的後代子孫還不知道他們的『創造者』正是阿雄哥哩 ! 你瞧你多麼偉大! 你還哭什麼 ? 」老不輸的影像在他略顯諧謔的微笑中消失。

太空船再度調轉頭，尋找那顆所謂「伊甸園」星球。當太空船即將到達時，差不多所有的太空人都被喚醒，指揮官羅倫凱接管大部分的航行操作工作，張秋雄在興奮的等待中，有些不安和羞愧，似乎感到所有的夥伴都在糗他。

銀河九號太空船抵達了大氣層，監視幕上出現了驚慌走避的各類飛機，主電腦老管家的聲音顯得急促緊迫: 「他們的人造衛星監視系統已經發出了警告，要求我們表明身份。」

指揮官羅倫凱把手搭在張秋雄的肩膀上，跟他咬一咬耳朵，張秋雄遂得意地走到傳訊機器前面，戰戰兢兢的說:「我們是『創造者』，我們很高興回來了……」

＊1991年8月31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時報文學周〉發表

有興趣的讀者，可觀賞《2001太空漫遊》影片：由人猿到太空→http://www.youtube.com/v/CDAWszeZtNg&rel=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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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星的思鄉人 ．黃海．

他坐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望著逐漸沈入東方地平線的一輪落日，整個大地映著金黃的光芒，由麥浪和花草舖成的原野，一片朦朧美麗和絢爛，看起來是那樣的舒適，有如人間的仙境，天幕上已經有星星在閃耀，但是太陽只是在群星中的一點罷了，自然的，這裡是看不到地球行星的。

只有發亮的恆星才會被看見，這是距離地球大約十六光年的星球殖民地，換句話說，從地球那邊來的光線，要走十六年才能到達此地。

胡步鄉望著星空，思念起遙遠地球的那邊故鄉，禁不住把腰間的小型無線電拿出來，開始口述書信：

親愛的媽媽：

我好想家哩，離開地球已經一百二十年了，不知是否還好？一直想要回去看看您，實在太想家了，但是，一趟太空旅行就要花掉八十年的時間，我只能使用無線電告訴您，我的近況。
收到您寄來的太空包裹，我們基地的太空人都很高興，裡面竟是一冬眠的小母羊，我們大夥兒很快的依照指示把母羊腹內的許多不同的動物胚胎取出，在人造子宮裡把牠們培養出生，現在我們這兒已經有成群的家畜，也增添了我們的生活情趣。

媽媽，聽說地球上很快就會建造完成一艘接近光速的太空船，您會搭第一班來看我嗎？
在地球那邊您現在是一百八十四歲，這通無線電到地球要經過十六年，您收到時敢是整整二百歲了，相信還是永不變老的。

想念您的兒子

迸散的流星雨，在金光燦爛的天際灑落下來，許多零星碎散的回憶，在腦海中浮沈，想家的情緒充塞了他整個人，他開始有失落與頹喪的感覺，在這個異星的世界，他和所有的同伴一樣孤獨落寞。人在宇宙中只不過像蜉蝣般的稍縱即逝，就算科學再進步，能夠延長人類的壽命，與大宇宙比起來，人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呀。

無人的太空補給船停在太空站上，幾名工作人員正在檢修維護，大家都顯得很高興，這也難怪，已經有兩年沒有接到太陽系那邊寄來的補給品了，故鄉來的東西總是格外珍貴。

胡步鄉走向太空站，五個基地的工作人員看到司令官來了，就向
他走來，一齊行了軍禮，其中一個說：「報告司令，我們五個人想要
搭乘這艘太空船回去，我們實在太想家了。」
「明年有閃電一號太空船會來呀，你們現在回去，要花上八十
年的時間哩。」

「我們不在乎！我們在這裡已經等待了好多年，實在再也受不了了
，年年都是明年明年，我們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們要走！」
「放肆！少胡來！」胡步鄉摑了對方一個巴掌。夜晚，當兩顆月亮
掛在天空，照亮這異星的大地時，司令官在他的住
處痛苦地望著天空，與其說他打了隊員一個耳光，不如說他打了自己
一個耳光，以便使自更加清醒些。他自己也是想家的。

嘈雜的人聲從野外傳來，窗外火光點點，人影搖曳，人們正在唱著
「思我故鄉，念我母親」的歌，在這異星的靜夜，兩個下弦月和眾星
的光輝，把這些太空人的鄉愁加濃加深了。胡步鄉再度走到野外，他
看到太空人中的許多閃著淚光的思鄉的臉，每個眼睛似迷迷濛濛的燈
，呆望著星空中的某一點，而故鄉的太陽只是繁星中的一個微小光點
而已。

胡步鄉想起一百二十年前的往事，當他離開地球時媽媽微笑著安慰
他：「去吧！孩子，你是為了太空開發而誕生的，你生來就沒有父親
的，媽媽以你為榮。現在是你貢獻力量的時候了，去吧！勇往直前吧
！」一百二十年過去了，雖然他已一百四十歲，卻靠著青春延長血清
保持了年輕，相信媽媽也是用了同樣的方法保持不老。

在那久遠的星空深處，母親的慈愛是永不熄滅的光，此刻，望著這
些思鄉的太空人，他的悲憫之情也隨之而生。

胡步鄉踏上圓盤形的飄浮器飛到低空中，他的雙手扶著環形的欄杆
，對著那些吵吵鬧鬧的思鄉者廣播說：

「這裡就是我們的美麗家園，不要忘了，我們是地球派出來的太
空先鋒，這是我們終老的新天地。」
人群卻傳出了唏噓與啜泣，有人說：

「報告司令，我們當中有一些人都收到信，我們的母親都一百八十
四歲了，再過十六年就兩百歲了，我們都想回去看看母親……看看母
親。」

思念母親的情緒像無法抗拒的召喚，終於使胡步鄉也改變了主意。

於是巨型的的太空補給船，就裝載著異星殖民地的十名太空人，
首途航向太陽系，胡步鄉也參加在內。他們盼望中途能遇到開航來此
的閃電一號太空船，也許可以早一點與自己的媽媽見面。
在太空航行中，每個人都是寂寞的，他們除了冬眠以外，有時也
會做一些別的活動做為消遣。胡步鄉一再的展讀母親來電的書信，她
的每封信都是那樣的溫柔，充滿懇切的叮嚀，他發現同船者的母親都
是與胡步鄉母親的年齡一樣，他們甚至迫不及待的拍發了另一封信過
去，信的內容都是一樣的：

…… 假如以目前的速度飛回去，回到地球，您們都二百六
十四歲了，媽媽，您知道的，年歲的增加並不會使人變老，
期待著早日看到您慈愛的笑容。

掉入童年的回憶裡，胡步鄉依稀看到廣大無邊的科學城裡，許多
活潑的小孩在玩耍，接受電腦給予的教育，與機器人一同訓練體能，
，跑跳自如，在各種機器與儀器之間打轉，接受測驗和磨練。
「你們是未來的太空人！」那個機器人教官說：「你們將來要到
太空去生活，所以教育的方式不一樣。」

媽媽的臉永遠帶著微笑，烏黑的瞳孔中閃著靈性之光，她一直用
慈愛與關懷照顧他，安慰他，撫愛他，他的童年在充滿愛與氣氛中度
過，所不同的是他沒有父親。才二十歲，便學到了所有太空人應該學
到的技能和知識。他的心智和體能已經成熟了，按照命定的程序，必
須率領太空船的成員前往外太空進行探險和移民。在以後的太空旅行
和外星的艱苦開拓生活裡，母親充滿愛心的叮嚀，成為他的精神支柱
。時空距離遙遠，卻有一股母子相連的情愫，在茫茫的星空交感著。
「答應媽媽，在沒有接到地球的指令之前，不可以想家，不可以想
要回地球來，你的任務就是在外星球建立殖民地，地球人會永遠尊敬
你。」媽媽在他出發以前說。

「媽媽，我答應您，我不想家，但會想念媽媽。我會好好去開拓一
個新天地。」

半個世紀的太空流浪過去了，現在他要歸去，歸去，看看慈母的容
顏是否依然如舊，看看夢裡的地球是否藍亮如昔，心中滿溢著思鄉之
情。

太空船穿梭在如錦繡般的銀河星空，終於和地球來的另一艘太空船
在太空相會。

他們利用輸送管在空中接駁，進入閃電一號的內部，因為他們都急
著想看到她們的母親。奇怪的是，閃電一號的客艙一片冷清，沒有歡
迎的熱烈地面，查詢電腦的旅客名單，卻明明寫著每個人母親的名字
。
在控制室的指揮官對著這些冒冒失失的太空人惱火了：

「你們實在不像話，何必就這樣迫不及待的趕來？」

「我們得了思鄉病！實在是不得已的。」胡步鄉說。

「我們都想看媽媽！」其他人不約而同的說，臉上掛著眼淚。
指揮官慎重的問：「你們真想現在就看媽媽？現在還不是時候呢
！」
「我們現在就要看！」眾人異口同聲催促著。
他們被帶到一間巨大的醫療室，裡面有許多的機器人正在裝配機
器人，一個缺了腦袋的身軀就躺在檯子上，幾個機器人圍在旁邊進行
檢測，牆壁間的架子上就掛著一排女人的頭，大概是機器人的零件。
指揮官告訴他們：
「你們的媽媽都在這裡！」

胡步鄉一眼就看到架子上的一個女人頭就是他所熟悉的母親…

「媽媽！你是媽媽！」他失聲呼著，衝上前去捧起那顆頭臚，端
詳那張煥發著慈愛光輝的臉，卻猶如睡夢中一般的安祥。胡步鄉的眼
珠子幾乎要凸出來了，眼前天旋地轉，迷糊間，耳際傳來此起彼落的
驚叫聲：

「媽媽！您不是我的媽媽吧！」
「媽媽！我怎麼能相信呢！」
「媽媽！您講話呀！」

急切的呼喚聲不斷地響起，許多人各自捧著自己媽媽的人頭，悲痛
傷心的哭叫著。

「你們的媽媽是為你們而活的，她們本來就是設計好的最精密的機
器人還在修護中，你們就迫不及待的要見她，那我也沒有辦法。」
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一切都是事先安排設計好的，每一個太空人
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每一個太空人都是從試管裡加以培養，再由特
定的精密的機器人扮演母親，給予撫慰照顧。

補給船掉回頭，與閃電一號同時向殖民地星球開航，他們不再回
太陽系去了。

指揮官解釋說：「科學的實驗一直在努力擺脫人性的一面，希望
使人類的人太空人能夠完全脫離母愛，卻沒法做到，只好退而求其次
，設計一個無微不至的機器人母親來陪伴你們長大，本來不願讓你們
知道的，但你們長大了，實在也應該面對現實…」
「那你們呢？」

「我們都沒有媽媽！」指揮官指著身邊所有的工作人員說：「我
們也沒有父親！」

「什麼？」

指揮官和他身邊的兩個人，同時各自用手按了按胸前的鈕扣，一
塊方形的板子立刻從胸前翹起，裡面出現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線路。
他說：

「我是機器人！我們要到殖民地星球去，用地球上的科技建設新
的星球，傳播地球的文明！將來殖民地星球需要像我這樣的機器人來
服務人類，也需要媽媽機器人。」（完）

註：以上短篇科幻小說〈天外異鄉人〉，發表於《自由日報》（《自由時報》改版前，日期待查）
之後，收入民生報叢書〈中學生書房〉桂文亞主編，短篇小說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