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註:了解大陸科幻,先了解《科幻世界》,了解《科幻世界》先了解主編姚海軍,死而復活的人生。↓

韓松博客轉載《天道酬勤》序 

董仁威老師撰寫的楊瀟傳記十分感人,網上有評論說,這正是天道酬勤。

我第一次見到楊瀟的時候,還是個大學生科幻迷,才寫了三兩篇科幻,就被邀請到成都青城山開筆會,大概是一九八九年,《科學文藝》更名為《奇談》,所以董老師描述的《科幻世界》編輯部的那些艱苦奮鬥歷程,我也曾目睹,特別一九九一年世界科幻年會時,楊瀟給與會者講述她如何坐八天八夜火車到歐洲去說服外國人,才把這個會爭取過來,聽得大家目瞪口呆,覺得換了別人怕是做不出來。所以好多都是事在人為。 

我覺得,《科幻世界》就好像一個中國人,活得很不容易,活得很累,但還是掙扎著要活下去,由於不放棄,才到了今天的地步。除了一些特殊及偶然原因外,我想還有一點:過去三十多年來,一方面中國社會不公平、不公正的情況加劇了,但另一方面普通中國人也畢竟有了更多的機會,盛世也好,亂世也好,都有“空子”可以鑽,都可以出英雄,好多是改革開放前不一定有的。

貪污腐敗、權勢壓人這些東西,我們是比不了了,只能望洋興嘆,但一個人只要不太笨,只要不太懶,只要持續不懈地努力,只要遵循一定的規律,那他就比同等條件下不這樣去做的人,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如果天天抱怨這不好那不好,只想等著社會條件都為你準備完好了,再來幹事,那是太天真了,不是高智商的科幻人所為。這正如楊瀟說:《科幻世界》的成功靠了三道:天道酬勤,道法自然,得道多助。 
記得一九九一年,在臥龍,吳岩說:“沒有別的路,只有埋頭寫。”我也是照著這話,老老實實寫了二十年。

如果那時大家都等著科幻環境好起來後再來創作,恐怕就啥也沒有了。我很欣慰的是,通過寫作科幻這種有意義也有意思的文字,我為中國的現代化至少增添了一小小小絲兒亮色,我也從中得到了心靈的很大回報。而我也看到還有一批同齡人,二十年過去了,還在那兒一事無成地坐而論道,或者重複地製造各種垃圾。這對中國和他個人都毫無意義。所以楊瀟說,有一個說法她是認同的:畢竟奮鬥過了。當然了,有的奮鬥,是有回報的,有的則沒有回報,甚至下場很慘,那是命不好,趕寸勁兒了。不管怎樣,真的很感激楊瀟、譚楷,也感謝董老師用滿懷激情、客觀真實的筆為我們留下的財富。

科幻“掘金人”
--《科幻世界》主編姚海軍的傳奇人生
董仁威 

姚海軍
傳奇人物 

我認識姚海軍,是科幻世界雜誌社原社長秦莉介紹的。那時,他已擔任科幻世界雜誌社副總編輯兼《科幻世界》雜誌主編。我請他擔任四川省科普作家協會副秘書長,並動員他參加世界華人科普作家協會。他高興地答應了,但後來很少參加協會的活動。直到2010年我們協會的主要骨幹在“水拍金沙”酒樓由吳顯奎做東,舉行春節團拜會,我們的關係才密切起來。
我是特意邀請姚海軍來的。為什麼特意邀請他?因為這時我正同吳岩在籌辦建立世界華人科普作家協會科幻作家分會(後來簡稱世界華人科幻協會)的事。中國的一半科幻作家都團聚在科幻世界雜誌社的周圍,而姚海軍是科幻世界雜誌社聯繫科幻作家的核心人物。我知道他在科幻作家心目中的分量,要辦科幻分會離了他不行。

姚海軍(右)07年在日本參加日本27屆科幻大會與《科幻世界》 

雜誌社第三任社長秦莉、日本科幻作家新井素子在一起
我在宴會中特意安排姚海軍同我坐在一起,談得很投機。他有東北人的爽直,而我是最喜歡同豪爽的人打交道的。他爽快地答應參與籌辦世界華人科幻協會的事,說他們到日本參加日本科幻協會的年會時,就意識到成立一個中國科幻作家的行業協會何等重要,但在中國內地要建立這樣一個組織手續複雜,令人望而生畏,沒人敢採取行動。現在,借助在中國澳門註冊的世界華人科普作家協會來實現中國許多科幻作家、編輯的夢想,實在是一個壯舉。


我還向他討教成立科幻協會後可以幹一些什麼?他向我建議,最重要的是為會員服務,而首先則是要搞一個全球性的華語科幻大獎,尤如美國與日本的星雲獎。 

此後,姚海軍出任世界華人科幻協會籌委會的秘書長,同世界華人科幻協會籌委會的主任(後來的會長)吳岩,共同挑起了籌辦建立世界華人科幻協會和首屆全球華語星雲獎的重任。吳岩、姚海軍和我牽頭,我們三人親密合作,在程婧波、鄭軍、韓松、楊波、楊楓、董晶、李慶雯等幾員大將的鼎力協助下,在世界華人科普作家協會松鷹、劉興詩、王曉達等的支持下,熱熱鬧鬧地幹了近半年,成功地完成了世界華人科幻協會的組建工作,風風光光地召開了首屆全球華語星雲獎頒獎大會。 

在辦會過程中,我和海軍成了無話不談的親密朋友,我對他的身世也充滿了好奇。一個並不寫科幻小說,學歷僅是技校畢業(到四川後他通過自學,拿到了大學本科畢業文憑)的原黑龍江省伊春市的一個林場工人,如何能上到世界聞名的大雜誌《科幻世界》副總編輯兼主編的高位,這其中一定有許多不同凡響的故事。 

於是,在我完成了對中國科幻界的許多“大佬”的採訪後,決定正式採訪姚海軍。2010年8月21日下午,姚海軍如約來到成都誠信食府功夫茶坊,接受我的採訪。


       ↑圖:從山溝中走出來,  姚海軍在故鄉伊春 

(黃海註:姚海軍的童年故事,讓我想起自已受肺病折磨,死裡逃生往事,張系國曾說,有很多身心受過重大挫折的人,是科幻迷。)

姚海軍1966年5月30日出生在黑龍江伊春市紅旗林場一個普通工人的家裏,父親是林區小鐵路的一個普通工人,母親是家庭婦女。他是這個家庭的老大,身下還有了三個弟弟。
姚海軍的童年和小學生涯是在兩個分別叫做“平車”和“七公里半”的小村莊度過的。其中“平車”只有幾十戶人家,四面環山,森林環抱,常有野鹿閒逛到窗櫺下舔窗紙。他的初中則在林場場部所在地的中學度過,從“七公里半”到林場中學有整整十五華里路,他從家裏到學校的兩點一線,在這十五裏路上往往復複走了上千天。 

平平常常的生活,本可以繼續延伸,讀高中,上大學,進大城市工作,實現一個普通孩子都會有的夢想。 

然而,不幸突然降臨到姚海軍的頭上。他剛考上他所在的烏馬河林業局一中讀高中,興高采烈地當了七天高中生,卻突然發了急性病,住進了醫院。這一住就是一年多。醫生對他的病一籌莫展,而且,昂貴的住院費和藥費也是這個收入微薄的家庭難以承受的。父母傾家蕩產為他治病,已家徒四壁。一天,主治醫生把海軍的家長找去,對他們進行了一番悲天憫人的教化,說,這孩子的病他們已盡人事,無能為力,中西醫都不管用了,他們不會再給他用藥,浪費錢財了,還是把他領回去,弄點好的給他吃吧。這其實是告訴家長,孩子的病醫不好啦,只有聽天由命。 

被判了“死刑”的孩子回到家中,家長為此整天愁眉不展。再回去讀書已經不可能,這種病引發的綜合症導致蛋白質大量流失,大腦記憶的基礎是蛋白質,蛋白質不足使他的記憶力喪失,他的腦子不好使了,不要說新念的書記不住,連以前背得滾瓜爛熟的初中課文也全忘了。更何況,當時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他再走進他所熱愛的校園。 

舅舅看到母親的苦痛,主動要求把孩子送到他那裏。舅舅家在農村,那裏玩的地方要多一些。他到了舅舅家,舅舅、舅母待他如親生兒。但這孩子肩不能挑背不能扛,不能跟他們下地去幹農活。農忙時分,一家人“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從早忙到晚,連孩子們都在地頭幫忙,誰來照顧他呀!思慮半天,舅母有了主意,她給小海軍弄來一根釣魚杆,一個魚簍,叫他每天出去釣魚,說:釣到什麼就吃什麼。 

從此,小小少年,變成了釣魚郎。成天背著魚簍,扛著釣魚杆,在一望無際的原野間轉悠。魚兒雀躍的湖泊,神秘的青紗帳,寂靜的原野,清新的空氣,相伴的科幻小說,既養身,又養心,陶冶性情。釣魚收穫亦頗豐,那兒的魚很少有人釣,魚肥而大,有時,大魚和他拼力氣,賽拔河,把他的魚杆都拖走了,只差沒把釣魚郎反釣進河溝裏去。每天,他背著一簍魚回去,清燉、紅燒,把舅舅一家人吃得笑爛了臉,也把他的身體逐漸養壯了。 

在舅舅家呆了半年多,回到那個有一百多戶人家的小村莊,小村莊轟動了。這孩子不是……那個了嗎?又從哪兒鑽出來了?還活蹦鮮跳的。到醫院一查,各項指標全部正常,這孩子的重病竟不治而愈,真是奇跡! 

姚海軍死而復生,實在是萬幸。但是,萬幸中有不幸,他的學籍丟了。誰見過為“死人”保留學籍?沒了學籍,他回不了縣城中學上高中。在鎮上重讀初中吧,學校也不願意接受這個沒學籍的孩子。父親求爹爹告奶奶,好不容易說動一個初三班的老師接受他去附讀。注意,不是插班生,是附讀。附讀是沒有學籍的,讀了也白讀。管他呢,沒學籍就沒學籍,白讀就白讀,總比呆在家裏讓人操心強,他總找得到幾個朋友混日子吧。 

姚海軍可不願混日子,他學習很努力。可惜初中讀的一切都“還給老師”了,一切得重新來過。他在上學的第二天就受到老師的表揚,說姚海軍雖然是附讀生,卻比你們這些正式學生還認真,學習還刻苦。發下作業本一看,他做的作業錯得一塌糊塗,批改的紅字密密麻麻。他知道,是老師在鼓勵他。他更加刻苦地學習,不僅把丟了的知識撿了回來,新課也學得不錯,在期末時他已沖上了全校第一名。他這個附讀生把全校的正讀生遠遠地甩到了後面,一枝獨秀。可是,第一名沒用啊,他初中畢業,想考師範學校,讀師範學校能很快有個工作,回報為他操勞到白頭的父母!可是,他沒有學籍,師範學校不收他。他絕望到極點。真是,讀了也白讀,成績再好也沒用啊! 

天無絕人之路。這一年,也只有這一年,似乎是專為姚海軍訂的政策似的,允許社會青年報考部分中等專業技術學校。他的“第一名”有用了,考上了黑龍江省翠巒中等專業技術學校。他成了那年紅旗林場中學惟一一個考出來的孩子!
 
科幻迷的“頭” 

姚海軍是以全國第一個辦科幻迷雜誌《星雲》聞名於科幻圈的。他為什麼會辦《星雲》雜誌?那還得從他讀初中時說起。初中有個老師很有經營頭腦,他常從市里進一些書刊來賣給學生,賺幾包煙錢。一天,他從這個老師那裏買到一本科幻書:《奇異的機器狗》。他發現了一個全新的天地:美妙的未來機器,神奇的自動設備,大膽的幻想世界。林場冬夜異常寂寞,他常與夥伴們踩著雪回家。在那些寂靜的夜晚,他仰望皓月星空,讓想像任意馳騁:月球上有些什麼?天宇之外的世界是怎樣?如果有架自動機器送我回家多好?姚海軍對科幻世界充滿神往。 

姚海軍對科幻一見鍾情,開始了他的科幻之旅。他所在的學校離伊春市四公里,姚海軍從學校附近一直搜羅到市里,把所有能找到的科幻書籍都搜羅到他的書箱中。可是,這遠遠不能滿足他對科幻書籍的需要。一天,他從報上看到哈爾濱市在開書市,有減價書賣的消息,他決心到哈尓濱去淘寶。這可是一個大膽的決定,一個十二三歲的初一學生,從出生以來最遠只走出去過十幾公里,從未出過遠門,這次要單人獨馬到幾百公里以外的大城市去闖天下,丟了怎麼辦?可是,父親相信他,拿了38元鉅款給他。他用十多元買來回火車票,其餘都用在了買書上。 

姚海軍到了省城,順利地找到書市。書市就像沸騰的海洋,書多人也多,科幻書並不好找。但他還是花了一個上午選了一大堆,一算賬:22元。須知,那時的書只賣幾毛錢一本,上一元的書就是鴻篇巨著了,再加上打折,可以想見,這22元買了多少書。可是,一算賬,吃飯的錢所剩無幾。難得來一回省城,本想到處看看的。算了,回家吧。那個賣書的阿姨見一個小小的少年拿那麼大兩摞書,起了憐愛之心,幫他提著書,將他送到火車站。 

這兩大摞書及姚海軍的其他“積蓄”,成了他在舅舅家養病時度過艱難歲月時的寶貴精神財富。他一面釣魚,一面讀書。他讀了大量科幻書,凡爾納全集,葉永烈、童恩正、金濤、肖建享、劉興詩、王曉達這些當代著名科幻作家的書全讀過。除讀科幻書以外,他還讀經典文學作品和科普書。托爾斯泰、巴爾扎克、屠格涅夫、高爾基、巴金、老舍……大量而廣泛的閱讀夯實了姚海軍的文學基礎。 

(→圖:姚海軍與重慶科幻作家在一起(後排左2鄭軍、左3姚海軍) 

姚海軍在讀技校時,正是中國科幻經歷了83年那場打擊後的低潮時期。雖然雜誌社很少刊登科幻作品了,出版社也不出書了,但社會上同他一樣愛科幻、關心科幻的大有人在。他通過多種管道獲取科幻資訊,並與科幻作家通信。那會兒沒有互聯網,全靠他一封封用手寫,通過郵局寄發。他給著名科幻作家鄭文光、吳岩寫信,給那時還不太著名,但以後成為科幻界大腕的星河、韓松寫信。他通過寫信,還同國外的科幻愛好者取得了聯繫。特別是他同美國的一個科幻愛好者雜誌《軌跡》取得了聯繫,對他的幫助很大,從那裏獲取了大量科幻資訊。他還同《科學文藝》雜誌社取得了聯繫,與社長楊瀟、譚楷等著名編輯建立了通訊關係。 

姚海軍意識到,應該建起一座溝通編輯、作者、讀者的橋樑,於是,1986年,姚海軍自任會長的“中國科幻愛好者協會”成立了,這是中國第一個自發成立的科幻愛好者組織,星河、韓松、楊鵬、楊平、潘海天、綠楊、王晉康、何夕、柳文揚、北星(趙如漢)、趙海虹等科幻界的風雲人物都是這個協會的會員,他用最原始的方法,用手刻蠟紙、油印機出版了第一期屬於科幻愛好者的《星雲》雜誌。在《星雲》創刊號這本土得不能太土的雜誌上,卻有許多科幻大腕的題字,鄭文光在患腦溢血癱瘓的狀態下,還用顫抖的手為《星雲》寫了幾個字,吳岩、星河、綠楊、韓松也寫了祝賀信,楊瀟、譚楷寫了介紹《科學文藝》雜誌的文章。 

1989年,姚海軍技校畢業,被分配到紅旗林場當工人。他在業餘時間繼續辦《星雲》雜誌。那可真是不容易。他在林場可不是“白領”,運材、選材、育林、伐木,林場的很多工種他都幹運,真正“苦力的幹活”。就是這種苦力崗位,也來之不易。看他那副文弱書生像,哪個工組都不願意要他。他說,人要有志氣。他用忘命的工作精神征服了工人兄弟們,逐漸融入他們之中,直至自已帶領一夥兄弟,成了一個工頭兒。他領著十多個兄弟拼死拼活幹了一天后,回到家他不顧勞累,編《星雲》,印《星雲》,寄《星雲》。 

《星雲》雜誌建立起了當時十分缺乏的科幻作者、讀者、編輯和出版社的聯繫,越辦越紅火,印數越來越大,人氣越聚越多,影響越來越大,乃至吳岩將《星雲》雜誌帶到在美國召開的國際科幻學術會議上去,作為中國科幻的代表雜誌參加展出,引起了很大反響。外國科幻同行為這本民間科幻迷雜誌迷住了,紛紛給姚海軍寫信。《星雲》雜誌的影響走出了國門。 

《星雲》最初很簡陋。它的形式先是手刻蠟紙,然後是油印,最後變成鉛印。稿件是由科幻作家和出版社編輯提供的,內容包括科幻界消息、科幻小說評論等。

《星雲》雜誌印數越來越大,資金需求急劇增加,光是郵寄費都不得了,特別是郵費漲到每封8毛以後,一期數百份就是數百元,一個林場工人,哪來那麼多的錢?不要緊,有科幻迷的捐款。姚海軍記得每一筆捐款,數額最大的有兩筆,一筆是深圳金虹動漫公司老闆、科幻迷金虹捐的,他幾乎包攬了《星雲》的郵寄費。一筆是鄭軍捐的,一千元,在那個“萬元戶”就算大富翁的年代,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他把這些捐款全用在出版《星雲》雜誌上,並在每期上公佈捐款人的名字和捐款數目,還公佈賬目及結餘數。看到結餘數不多了,自然會有科幻迷的捐款寄來,他一點不用為經費發愁。

《星雲》雖然只是一本小冊子,但別看它小,全世界的科幻資訊都彙集其中,許多作家從中獲知國內外最新科幻動態,對推動中國科幻的復蘇和發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鄭軍在《中國科幻之路》裏寫到:“《星雲》成了溝通中國科幻界作者、編輯、研究者、讀者之間的最重要管道,形成一種凝聚力,也間接促進了中國科幻圈的形成。” 

《星雲》從蠟版油印到鉛字排印,這份沒有任何營利的雜誌一辦就是十幾年。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後期,互聯網興起,資訊時代到來,世界搖身一變,成為小小的“地球村”,《星雲》完成了它的使命,悄然落幕,停刊了。在十餘年中,《星雲》雜誌每年一般出三期,共三十餘期,每期發行量最多時近千份。 

《星雲》凝聚了全國,乃至世界的科幻迷,這使姚海軍成為科幻迷的“頭”、精神領袖。在《星雲》的引領下,全國出現了一股科幻愛好者雜誌熱潮,河南的范霖、山東的王魯南、四川的徐久隆、北京的羅洪斌、天津的霍棟等都創辦出了新的科幻迷雜誌,而他們都是“中國科幻愛好者協會”的骨幹會員。
“貴人”相助 

姚海軍通過辦《星雲》雜誌凝聚起來的人氣,在他未來的科幻之旅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1997年,世界科幻大會在北京召開,吳岩、星河發信邀他去北京,參加大會。那可是個熱鬧非凡的大會,國內外科幻作家、出版人和愛好者濟濟一堂,還有為大家作科普講座的俄羅斯科學家和宇航員。 

那些只在通訊中相識、相知,從未謀面的哥們都來了。他在這裏,首次見到了科幻世界雜誌社的社長楊瀟和許多平時只能仰視的中外科幻界大腕。但是,他打交道最多的還是那些當時名不見經傳的科幻迷,他們集中住在科技會展中心附近的一個地下室裏。地下室擠滿了參加大會的科幻迷。鄭軍、劉維佳同他住在一起,他在這裏遇到了一個“貴人”——山西《科幻大王》的副主編馬俊英。 

這些科幻迷一見如故,白天開會,晚上聊天,喝啤酒,通霄達旦,尤如在過一個狂歡節。通過聊天以及朋友們的推薦,馬俊英這個女俠般豪爽的執行副主編,看中了姚海軍,邀請他到科幻大王雜誌社工作。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會議開完,科幻迷們擁到火車站,為姚海軍送行。星河提議科幻迷們捐款,給姚海軍籌點路費,一個林場工人花這麼多錢從遙遠的東北來北京開會真不容易。姚海軍婉言謝絕。韓松悄悄把200元錢硬塞到他兜裏,使他無法拒絕。科幻迷朋友的友情深深刻在骨子裏,銘記在心,永志不忘,並促使他不顧一切,不留後路,將畢生精力獻給科幻事業。
吳岩、星河、韓松、楊平、王晉康、馬俊英,是姚海軍有幸遇到的第一批“貴人”,是他們傾力相助,把他從大山溝中拉出來。 

回到伊春林場,姚海軍毅然辭職,帶上行裝,到位於山西太原市的《科幻大王》雜誌社報到。他在那裏幹了一年,幫助馬俊英將一本以漫畫為主的科幻雜誌變成了以小說為主的科幻雜誌,後來,由於馬俊英生小孩離職,科幻界的朋友們都勸他去成都的科幻世界實現理想。王晉康、吳岩、鄭軍……很多人向楊瀟推薦姚海軍,力主姚海軍到科幻世界雜誌社來工作。姚海軍應邀先來了成都一趟,瞭解一下情況。楊瀟、譚楷兩位雜誌社領導都給他談了話。他發現,科幻世界雜誌社有一個好的領導集體,既有理想,有抱負,又實幹高效,整個雜誌社洋溢著一種蓬勃向上的氣氛。這樣的氛圍,正是姚海軍夢寐以求的。他來! 

於是,1998年,姚海軍加入科幻世界雜誌社,在雜誌社俱樂部主任鄭軍手下當兵。他在鄭軍率領下,跑大、中、小學校,發展科幻迷組織。這是姚海軍的強項,工作倒也得心應手。但這活幹長了,鄭軍覺得還是應該向專業作家方向發展,想走。 

這時,科幻世界雜誌主編阿來請鄭軍和姚海軍吃飯,語重心長地說,做事要有韌性,要堅持。編輯部的老人多,年輕人要發展,得一步步來。鄭軍沒有接受阿來的建議,走了。姚海軍則留了下來,後來,阿來力排眾議,調姚海軍進編輯部,姚海軍從此開始了科幻世界編輯生涯。
 
楊瀟、譚楷、阿來、鄭軍,是姚海軍遇到的第二批“貴人”,由於他們的扶助,圓了他的科幻夢。 

“掘金”人 

姚海軍的編輯生涯,開始於做《科幻世界》的封面故事。阿來做了頭幾期,開了個頭,做了樣板,以後便交給他了。他在做這個專欄時,得到了老朋友柳文揚的大力支持。雖然沖這個專欄來的稿子很多,但有時從成千的稿件中也沒發現一粒“金子”,到刊物要下廠了還沒有著落。這時,他總會“臨時抱佛腳”,找柳文揚,讓他把“天窗”補上。柳文揚總會很“哥們兒”地答應,並不負所望,拿出漂亮的稿子交卷。 

編了一段時間稿子後,姚海軍開始有了“想法”。他認為,應該經營科幻作家,使其中的佼佼者成為明星,成為雜誌社的“招牌菜”。“招牌菜”越多,雜誌社的影響力越大。後來在2002年,姚海軍的這一想法終於得以實踐,他將自己負責的“圖說科幻”專欄與“銀河獎徵文”配合,開創性地在《科幻世界》雜誌推出原創作家專輯,輔以自己撰寫的作家評介。王晉康、劉慈欣、韓松、何宏偉(何夕)、星河,一人出一個專輯,使他們的影響力一下子提高到了一個新高度。2002年,是《科幻世界》雜誌最成功的一年,那一年,推出了那麼多科幻大家,那麼多的經典之作,真是星光璀璨! 

姚海軍曾說,現代出版業的編輯應該是個經營者。專業技能、文學修養是基礎,更重要的是必須懂得包裝作家、經營作家。他認為,對科幻世界雜誌社來說,重點作家只是在刊物上發表他們的作品是不夠的,還得為他們出書,包裝科幻作家要從雜誌這麼一個二維平面走向三維立體球形台,在社會上產生更大的影響。 

而且,科幻要發展,也必須從雜誌時代走向圖書時代。許多家長都支持孩子看書,為孩子列出的科幻書單上卻往往只有凡爾納、威爾斯等19世紀或20世紀初的作品。凡爾納等畢竟是十九世紀的人了,他的許多“幻想”早已變成現實,“神六”都已經飛上了天,環遊地球哪里還需要80天?讀者需要當代科幻作家的作品,包括國內外當代科幻作家的作品。姚海軍說,作為出版人,我們有責任更新國人的想像世界!這正是他後來將圖書專案命名為“視野工程”的原因。 

於是,在成為《科幻世界》主力編輯及後來《驚奇檔案》的核心作者之後,姚海軍向社領導建議,由雜誌社組織出科幻系列叢書。 

科幻世界雜誌社出書,本來是一個傳統。雜誌社曾經以書養刊,走出了困境。以後,秦莉當副主編和唐風在時,也出過兩套書,但也沒有繼續做下去。 

此時,阿來擔任了雜誌社總編輯,他支持姚海軍的建議,但有一個條件,他得說服發行部。姚海軍找到發行部的“頭”。發行部的“頭”聽說出書,頭搖得似撥浪鼓,說有前車之鑒,風險太大了,不幹。以後,發行部連換了幾個“頭”,姚海軍都去找過他們,苦口婆心,陳述科幻世界做科幻圖書的重要性,但沒有人支持他的想法。他鍥而不捨,2003年,發行部再換新“頭”,他再一次找到發行部,新上任的劉成樹(現在雜誌社的副社長)最後說:“試試吧!”

←姚海軍(左)和美國科幻/奇幻作家尼爾.蓋曼展示他的中文譯本《墳場之書》 

這一句話把姚海軍感動得一塌糊塗,沒齒難忘。他立即行動,籌畫編輯出版一套“世界科幻大師叢書”。他認為,要讓中國的科幻作家們與國際接軌,趕超世界先進水準,必須要讓他們知道國際水準是什麼樣子,樹立一個標杆。同時,讓讀者不再只知道19世紀和20世紀初法國的凡爾納、英國的威爾斯,還要知道當代著名科幻作家阿西莫夫、克拉克、海因萊因、索耶、卡德等。 

編這套“世界科幻大師叢書”,真難為了海軍。一是到哪里去找好的譯者?他通過川外畢業的秦莉找到了一批譯者,並從應聘者中發現了翻譯天才李克勤,建議社領導調李克勤到雜誌社做專業編輯。以後,以李克勤為核心,形成了一個集中了英、俄、日、法等語種優秀翻譯數十人的專兼職翻譯團隊,並為後來創辦的《科幻世界(譯文版)》的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技術支撐。 

二是譯文的審校,姚海軍是雜誌社負責翻譯圖書品質的把關者,但他只初通英文,怎麼把關?姚海軍有足夠的智慧來解決這一問題,他創造了一整套辦法來使翻譯作品做到“信、達、雅”。他對每一部翻譯著作都要從頭至尾親自校一遍,英語不通,他通漢語呀!他善於從邏輯的角度在漢語譯文中挑毛病,比如,對某一特定人物的描寫,從外貌,到性格、語言,前後出現了矛盾,一定有問題。比如,一艘飛船正在超時空飛行,船員還在用望遠鏡觀察故鄉的太陽,怎麼回事?他要譯者說出個“子曰”來。往往譯者會發現是因為自己粗枝大葉出的錯。科幻世界出的書能有現在的品牌含金量,就在於,他總是要求編輯,不能把譯者、編輯應該解決的問題留給花錢買書的讀者。 

還有版權問題,也是一個難題。姚海軍非常認真處理每一個版權,並充分尊重作者權益,嚴格按國際慣例行事,逐漸在版權界形成了良好的口碑。國外的一個版權代理公司—“大蘋果”還給他們頒發了“最佳合作夥伴”獎。 

面對精心編輯好的三本外國科幻小說,姚海軍的心裏仍不塌實。他知道,這第一炮,關係到這個項目的生死。他更知道,這三本書雖然都是美國名家所著,但國內的現實環境中,它們很難突然暢銷。如何確實一炮而紅,讓發行部和經銷商樹立起信心?那幾天他真可謂茶飯不香,腦子裏都是這件事兒。 

姚海軍是個“星際”迷,一天中午,他和劉維佳偷偷交流打“星際爭霸”的心得。劉無意中說,網上有很多網友寫的“星際爭霸”同人小說很好看。那一瞬間,敏銳的姚海軍似乎被幸福擊呆了,他強忍激動,對劉說:“馬上把那些小說收集起來,精選,我們出一本書。”“我一下子意識到,圖書項目,有了最理想的‘開山彈’,劉維佳是圖書項目的幸運星。”姚海軍說。而他的同事則說,姚海軍從此再也沒玩過別的電子遊戲,現在有空閒還會再玩上一把“星際”。 

於是,科幻世界圖書“視野工程”啟動了。《星際爭霸同人小說》《黑太陽》《幽靈五號》《反物質飛船》首印三千冊一銷而空,後來,這四本書都加印超過了一萬冊,其中《星際爭霸同人小說》很快就過了三萬冊。從2003年至今,“視野工程”一步步做大,分出“世界科幻大師叢書”“世界奇幻大師叢書”“中國科幻原創基石叢書”“世界流行科幻叢書”“星雲系列”等五大品牌,出版圖書近二百種,其中“世界科幻大師叢書”引進科幻名著已過百種,這些書不但得到了廣大青少年讀者的喜愛,也為國內科幻研究者提供了豐富的作品資源。特別是,“世界科幻大師叢書”為新生代科幻作家提供了一個“國際水準”的尺規,很多青年科幻作家以此為尺規,衝擊科幻領域的世界先進水準。20l0年獲得首屆全球華語星雲獎最佳長篇科幻小說獎的香港青年作家譚劍,在成都參加頒獎典禮期間,就曾對姚海軍說過,他就是按“世界科幻大師叢書”的尺規來衝擊科幻世界高峰的。 

引進不是最終目的,中國科幻能不能繁榮,要看本土作家能否成長。這是姚海軍組織《星雲》系列叢書和“中國科幻基石叢書”的思想基礎。這兩套叢書,即著力推劉慈欣、王晉康這樣的名家,也著力于扶持大有希望錢莉芳、陳愀帆、拉拉、飛氘等一大批80後科幻新秀。其中,錢莉芳、劉慈欣的一批長篇科幻小說,如《天意》《超新星紀元》《球形閃電》《三體》《三體Ⅱ》等,業績突出,已成為暢銷書,正在引領中國科幻文學進入暢銷書時代。特別是《天意》創下了中國科幻原創圖書自1983年以來的最高銷售紀錄—15萬冊。

姚海軍在北師大講學 

姚海軍有自己系統的科幻產業化發展理念。他認為,今天的科幻大環境已經發生很大改變。對科幻世界來說,雜誌是我們的根本,但圖書和網路則是我們的希望。解決前者的困境要著眼於後者。我們不能盯著雜誌辦雜誌,那樣只能越做越小。《科幻世界》過去的發展經驗告訴我的,保持國際化視野非常重要。中國科幻顯然不能完全按照美、日模式,按部就班地從雜誌發展到圖書再發展到影視、遊戲及周邊,但中國科幻必須跨過圖書這道坎。姚海軍說:如果科幻作為類型文學不能有自己的明星作家,那它就永遠無法輝煌。《科幻世界》雜誌社未來的發展取決於能否在未來的產業鏈中找准自己的位置。《科幻世界》雜誌是經營科幻作家的一級火箭,能使科幻作家以慢熱的方式培養出自己的讀者;出版科幻作家圖書是經營科幻作家的二級火箭,能使科幻作家的市場價值得到充分展現,使其中一些人成為暢銷書作家,提高科幻作家的社會影響力,同時反過來對雜誌提供品牌支撐。筆者補充道,經營科幻作家的三級火箭,是使科幻作家的名著變成動漫作品、影視作品及各種新媒體作品,使科幻作家成為家喻戶曉的名星,擁有龐大的粉絲團,在社會上產生極大的影響力。 

姚海軍深以為然。他說,《科幻世界》雜誌作為第一級火箭,除了繼續為“老牌”科幻作家加油以外,還準備重點推出“更新代”青年科幻作家江波、陳楸帆、長鋏、夏茄、遲卉、程婧波等小將的作品。科幻世界《星雲8》剛剛推出遲卉的長篇處女作,目前,“中國原創基石叢書”正計畫重點推出劉慈欣的《三體Ⅲ》,不僅在國內推,還準備在國外推。剛剛得到的好消息是:《科幻世界》重點向國外推介劉慈欣、韓松、王晉康的“中國科幻作家國際出版計畫”已獲相關部門批准,被列入“十二五”規劃。我們正在與合作夥伴通力合作、籌資包裝劉慈欣及其作品,將劉慈欣主要作品介紹譯成英文,準備在20l0年l0月舉行的法蘭克福書展上,正式向世界隆重推出中國的科幻大家劉慈欣。以後,他們還準備逐步向世界推出韓松、王晉康等中國的科幻大家。 

姚海軍為科幻的發展傾注的心力遠不只於此,很少有人知道,2007成都國際科幻奇幻大會幾乎所有的內容設計都出自他手,是他按國際辦會標準引進了多家幻想文化產業相關單位參展;同樣也很少有人知道,在雜誌社困難時期,為了編輯團隊作者團隊的穩定,他做了多少幕後工作。“文化企業,人是最重要的。要靠理想凝聚團隊。”姚海軍說,“阿來總編說過的一句話我至今記憶猶新,他在解釋為什麼辦新刊時說:‘我們必須發展,發展才能給年輕人機會。不然我們幾爺子把位子座滿,如何吸引人才?’阿來是真正的以人為本。” 

姚海軍回首往事,驚異地發現,他從1998年進入《科幻世界》雜誌社以後,悠忽間已過了十多年。 

經過這十多年的積聚,在新世紀的第一個十年末,中國科幻文學迎來了它的第三次繁榮期。科幻大家成批湧現,劉慈欣、王晉康、韓松、何夕、星河,如日中天;數十名70後、80後、90後中青年科幻作家,形成了中國科幻文學強大的方陣;以《三體》《紅色海洋》為代表、具有國際水準的一批長篇科幻巨著的誕生:標誌著中國科幻文學正在崛起。
2l世紀的這十年,中國很快走完了其他國家許多年才能走完科幻文學國際化的路程,並開始探索中國自己的科幻之路。這其中,有姚海軍的一份功勞。

正因為這份功勞,姚海軍在《科幻世界》雜誌社的事業一帆風順,于2002年任《科幻世界》雜誌主編助理,2004年任《科幻世界》雜誌副主編,2006年任科幻世界雜誌社副總編兼《科幻世界》《奇幻世界》雜誌主編,並于2009年獲建國六十年“百名有突出貢獻的新聞出版專業技術人員”稱號。 

姚海軍雄心勃勃,在中國科幻文學即將爆炸的時刻,做了許多氣勢恢宏的科幻夢。我們祝他美夢成真,推動中國的科幻更上一層樓,創造中國科幻史新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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