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小說集〈序〉我的文學「不了情」－黃海作家部落格

《山城》黃海文學小說集：包括以下七篇傳統文學小說
──2009年11月，台中市文化局出版，全文在此連載
十字架下---------30,000字（創作月刊）
春暉---------------10,000字（中華日報報副刊）
山城--------------- 30,000字（文壇月刊）
兩張信紙--------- 4,000字（聯合副刊）
黑麻子------------15,000字（青年俱樂部）
出外人------------10,000字（明道文藝）
積木房子--------- 6,000字（幼獅文藝）

「爬格子」摸索「文學」的記憶
──序小說集《山城》：我的文學不了情 ‧黃海‧

這本小說集，涵蓋個人從十九歲以至半百之年寫作的「文學性」小說，做為個人「爬格子」與「文學」創作的腳蹤，本書的出版有著雙重意義。

在「電子書」即將取代「紙本書」的今天，本書可說是個人寫作生涯──「爬格子」時代的生命回顧；再者，這些已發表的篇章都是「文學性」小說，有其紀念性，這是相對於自己比較被廣為人知的「科幻」小說而言。

令人汗顏的是，打從我青少年時代在南港的結核病院開始自習寫作開始，一九五０年代還是戰鬥文藝當道的時代，還在努力摸索「文學」的真義，曾希望在文藝雜誌與副刊林立的氛圍中，留下雪泥鴻爪，被傳誦的傑作則付諸闕如，在那物質生活格外艱難的時代，每千字三十元至五十元，已求之不得，甚至在更低或完全沒稿費的情況，愛好文藝的筆耕者仍前卜後繼，絡繹於途，然而要靠寫作揚名立萬，飛黃騰達，何其難艱，我們就這樣努力「爬格子」走過摸索「文學」的時代。一直到文化出版事業興旺的一九八０年代，稿費一字一元或二元，已是家常事，作者只要肯寫，不愁沒出版社接納，寫稿也供不應求，到了一九九０年代中期以後，轉眼之間，電子媒體興起，文化出版業、報業等，紙本印刷業已到了日薄西山之時，如今，創作者投稿要領到像樣稿費，出書而有起碼的版稅，就得有特別修來的福份，再不然就是擠破領參加文學獎徵文，或申請文化建設會、國家文化基金會、縣市政府的出書補助。

    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台灣的寫作環境好似又回到一九五０、六０年代啦。
   發過牢騷以後，來講講這本書的七篇小說的奧妙之處和其不為人知的內幕吧！

    〈十字架下〉發表一九六四年十月，作家楚軍（周佐民）主篇的大型文藝月刊《創作》。當時我剛剛到僑聯總會上班，還是有幸得到菲華作家許希哲先生介紹得到的工作，在報章雜誌發表文章，也增加了自己工作信心。本文表現出對於宗教與科學的好奇探索，從青少年時期住在核病院就開始與教會接觸，醫院的病友有固定的人擔任傳教，拉人做禮拜，醫院中的生死與疾病讓我有早熟的見地，本篇寫宗教情境下男女病友的愛慾交戰，故事以結核病院為背景，某些真實人物被我套用，虛構成小說人物，將近半世紀以後回眸此刻，連自己也不相信會寫出這樣的作品。

本篇成稿於一九六二年春天，是我即將從南港結核病院出院之時（醫院竟然在我出院後幾個月拆除了，遷址到台北市台大醫院後方），寫作的中篇小說，內中充滿了基督教文學的濃郁氣息，這是我在醫院三年參與教會活動耳濡目染的心得，從科幻文學的觀點來看，文中穿插科學與宗教的討論，是其特色所在，不必純以宗教文學視之，尤其是它出現在我1968年寫作第一篇科幻小說之前，隱然可見我在科幻文學創作前對科學與宗教衝突的關切，也期孕育科幻的雛形。

本篇小說中女主角姓房，當時醫院裡確實有一位姓房的女病人，她大約三十幾歲，常對我傳教信耶穌，住院已十年以上，是個虔誠的基督徒，本文中也許有她若干影子，但卻不是她。她在一九六二年南港結核病院拆除後，轉到羅東聖母院住院。我也不知她的病情怎樣，為什麼不能開刀或醫治痊癒，有一個男性基督徒，頭禿禿的，與她年齡相近，與她很靠近，常在一起讀經禱告，有人傳說他們很相好，但在那保守的時代，要怎樣「相好」，是我們此時此地的人難以想像的。小說也許以他們做樣版，實際上絕對無關的。

本篇小說投稿時有一個有趣插曲，當年──1964年最先曾經投稿到聯合報副刊，自己親自送稿到康定路的報社，希望編輯加深印象，得其青睞，記得當時接待我的是平鑫濤先生，我故意說「是我哥哥要我送來的，他去當兵了。」我外表本來就比同齡者年輕許多，拿出的的作品又是厚重的中篇小說，擔心的是，編輯不會相信我這個毛頭小子會寫出這樣的東西，才故意裝老，最後退稿了，平先生給我的評語是「寫得太宗教化了」，這給我一個寶貴的啟示。記得我剛受任要到僑聯總會任職，還特別請教如何當編輯，平先生還特別用毛筆沾紅墨水，在報紙上畫版面，指示我一些編排訣竅。

〈十字架下〉後來很快的發表在十月號《創作》月刊，我從來沒想到、也不大敢想發表後有稿費，有多少稿費，只想著能在大型文藝刊物發表，已是榮幸，大約一兩年後，有一天我有事去找服務於糧食局的周佐民，談過事之後，他突然摸摸口袋，掏出四百五十元給我，說是給我的稿費，讓我大喜過望，只覺得自己得了一筆意外之財。一九九０年代，我的另一部文學性的長篇小說《百年虎》在美國的中文《世界日報》連載，接到已經移民美國的周佐民的一封長信鼓勵，我也回信表示敬意。

二十出頭寫的中篇小說〈山城〉，是因為住院三年，動過五次手術後，出院後失學失業，四顧茫然，帶著傷感的人生觀，擔心自己早逝，反映在作品上，對人生和時代的感喟。本篇可能是比較像言情小說，可能受到當時市

面上盛行的禹其民、金杏枝小說的影響，在摸索文學的路途中，無人指引，不自覺的流露感傷之情的劣作，今天印成書，唯一可供憑吊的是反映當年文壇或影壇一度有過的類似林黛、關山主演的《不了情》的風氣和情節

吧！本文大約一九六五年發表於《文壇》月刊，沒有接到稿費，我也不好意思去探問稿費有無，在那時代，投稿私人辦的刊物，會不會發稿費，稿費多少，作者都預先有了心理準備，能在大型文藝刊物發表就是對創作者莫大的獎勵，有稿費則是意外之財，沒稿費也是應該的。

〈春暉〉影射自己母親的苦難，勾勒自己少年時代的生活面貌。發表於青年戰士報副刊，原是我想寫的長篇小說的其中的一章，當時有意寫成類似馮馮《微曦》的作品。在那時代，鄉下地方生活的艱苦與目前是有著天壤之別。

〈兩張信紙〉是奧‧亨利式的小說，寫情愛的糾葛和遊戲，發表於聯合報副刊。〈黑麻子〉有的是黑色鄉土味，還是鄉土文學論戰之前的作品，發表於朱嘯秋主編的《青年俱樂部》大型文藝刊物，稿費大約千字五十元，可供我付一個月的房租，當時我以大病之後的孱弱的身體在僑聯總會任職，才二十出頭之齡擔負全家的生活重任，上有父母下有弟妹，我必須靠不斷的筆耕以貼補補生活。

〈積木房子〉，入選林燿德主編的「幼獅文藝四十年大系小說卷」《最後的麒麟》，勾勒窮人與富人的生活對照，有其深度，算是比較成熟的作品，林燿德在〈編序〉文章說：「在近二十年期間精選出不及二十位作家作品，的確是非常為難一項工作。…只能就日後對台灣小說發展造成重要影響的作者來考慮。林佛兒是台灣理小說的首要推動者，也是台灣第一個推理小說的創立者；…黃海是台灣科幻小說的先驅，林佛兒入選的作品相同，他在二十六歲完成的〈積木房子〉和日後的科幻作品風格迥異，但是足以說明，早期的黃海在小說術方面的潛力。

〈出外人〉發表於《明道文藝》一九八四年一月號，藉著黑社會份子在都市的活動，反映農村與都市的對比，也有環保概念。寫作的當時我已經在聯合報工作了。晚上上夜班，下班後幾乎寫作到天亮，早上送雙胞胎小孩上幼稚園之後就睡覺，白天有事也得出門，或者小孩生病時就得割棄睡覺時間去忙碌了。

（黃海，寫於2009年9月3日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