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號太空城坐落在靠邊遠的地方,平常除了必要的物質運輸之外,是不對外開放的。它在地月間所有五十座太空城中維持獨立超然的地位,自然體系,只有特別經過核准的人才能進入裏面遊覽或做長期的定居,原因沒有別的,它自稱永遠的城市,是超人的居所,與塵世隔絕,不歡迎俗世的人進去或與之交往。而在它的城市外殼被故障的太空船擊破損毀之後,內部的人員開始驚覺到本身存在於交通頻繁的太空中所可能發生的危機。 

  如意部的部長高立真從他的寢室外望,是一片青綠,太陽光從農業區的天幕照下來,給所有的植物塗染上亮麗的顏彩。 

  『現在是早晨八點鐘!』一個輕柔的聲音從各角落的揚聲器傳出來,『高立真,現在是你讀經的時候了!』 

  他的視線從窗外的農場景色收回來,手按著牆壁間的一個觸控板,空中出現了至尊者的影像。 

  『至尊者!』高立真喊著:『過去的五百年一切如意,今天就像過去每一天一樣。』
  『今天的經文是:永遠的國度就在這裏,喜樂富足就在這裏,所有人類古遠的罪孽早已遠去,清除潔淨,妙法界在宇宙中享有至善和無邊的榮耀,我們將不再追求什麼,因為我們所追求的將已完全得到。』 

  高立真跟著一句一句的唸著,唸完之後,另一個影像又在空中出現,那是此地最年長的──
  『妙法。』高立真虔敬地喊著。
  『如意,你好嗎?』妙法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從縫裏透出迷濛的光,使得高立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敬畏。
  『一切如意,一切如意!』
  妙法的嘴角掛著笑意,宏亮的嗓音有如震盪的鐘聲:『你一定知道有關萬得福這個國家的事吧!』
  『萬得福?』 

  『不錯,地球上的苦難之地所要求於我們的,我們難道能置之不顧嗎?我們收到了許多心靈的訊息,都是一些自由的靈魂,而他們的身體卻遭遇囚禁,遭遇痛苦。』
  『妙法,你的意思是怎樣的?』 

  『我們的城市已經被突發的意外擊破過,這是一種警號,我們該驚醒一點,可能是對我們的未來有所預示,一種無法了解的意外,也許它本身就是一件預先被安排好的意外。』
  『能不能查個清楚呢?利用超感應探測機……』
  『極限,我們的能力已到了極限,也許我們必須尋求另一種超能力的接觸。』
  經過這樣的初次交談,妙法的影像逐漸退隱消失。
  高立真從牆壁間的幾個飲料水管分別盛了營養汁,往自己嘴裏倒,咕嚕咕嚕的裝進肚子裏。
  『早安!高立真,如意部長。』機器人伴侶從牆壁裏的活動門走出來。
  在高立真偕同他的機器人伴侶抵達辦公室時,已經有幾個人在那兒等著,那是精神電子學家卜里恩、修護部主任楊格、作戰指揮官杭大勇,還有機器人設計師K九○。大家略作寒暄之後,K九○說:
  『妙法要我們來的,要大家集中精神辦一件事。』
  各人坐定,妙法的身影就像輕雲薄霧一般的飄進來,他走路的步伐輕巧而迅速,加上他又穿著白袍,白眉和白鬚與他的紅潤的臉相映成趣。自從這座太空城遭遇了損毀,在星際間,妙法界已逐漸成為話題,它的封閉不與諸世界來往已經成為眾所注目的焦點。
  在他們的會商過後,終於對外發表了一項聲明,經由通訊系統的轉播,廣泛傳達到每一個有人類的角落:
  妙法界的終極目標是不再尋求什麼,因為過去的五百年,我們認為我們的目標已經達成,所以我們差不多關閉了所有的對外連絡系統,但我們仍熱心地注視那些需要我們援助的人類國度,因此,我們願意在此表明態度,如果有侵略、仇恨、屠殺、奴役、專權……等不義的行為,那麼,他必為全人類的公敵,妙法界將協助受害者進行抵抗。由於我們已接收到太多的悲慘訊息。我們在這裏提出呼籲,尊重人類生命天賦的權利,給予合理的保障,至於所謂『重建太陽系』的建議,妙法本身已自給自足,我們不再參與這種事務。
  關於不久之前所發生的太空船撞擊事件,我們並不認為有多嚴重,如果有藉機會離開此地的中性人,我們希望各地的政府和社會能夠接納他們,如果他們想返回妙法界的話,我們也隨時歡迎。
  『聽到了沒有?蒼天鷹!』呂維義的手搭在蒼天鷹的肩膀上,對他提醒著。
  『聽到了!』蒼天鷹正在月球博物館觀賞著有關月球建設的歷史資料,在剛才突然由妙法界傳來的電訊廣播,是由他所熟悉的至尊者電腦發出的聲音,使他倍感親切。他把手裏拿著的一只模型衛星在空中拋了一下。
  突然,在那只閃亮的模型衛星落到他手上時,竟發生了爆炸,把他倆震得東倒西歪。蒼天鷹睜開眼睛時,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冒,一時還沒法看清楚周圍的情況,鼻子裏聞到一股強烈的焦味,他試著以他的超靈能力去探測,竟然英雄全無用武之地,腦際嗡嗡作響,有如幾千隻蜜蜂同時在裏面鳴叫。那種傳播花粉採蜜的昆蟲,他在妙法界的花園裏是見過的。他努力搖盪著頭顱,要把那些惹人厭的嗡嗡之聲甩出去,卻絲毫不發生作用。他抱著頭在地板上打滾著。
  『妙法,妙法!』他喃喃地喊著。在妙法界他所見過的妙法是最佳的精神護衛者,妙法常常以感人的話語傳播真理的訊息,甚至連至尊者也只是妙法的智慧結晶而已。
  『你怎麼啦?蒼天鷹。』呂維義兩手按著他的雙肩,搖動著他的身體。
  蒼天鷹從迷離恍惚中逐漸恢復清醒,眼前的人臉也逐漸由模糊轉為清晰。
  『妙法!你不是妙法嗎?』他努力凝聚心靈的影像,尋求超感應能力的正常運作,腦際的嗡嗡之聲已漸微弱,他看到的人不是妙法,而是呂維義,星際礦業公司的月球分公司高級職員,他不禁大失所望。
  『蒼天鷹,振作點,振作點!』
  蒼天鷹的手緊抓著呂維義的背部,逼視著對方,即使他要進入呂維義的心靈,也屬不可能,他發現自己竟是這樣軟弱無力,從前的超感應力再也不起作用,不由得驚恐怪叫起來,聲音是那樣的無助。


  同一時間,蒼天鷹的伴侶機器人哈比正在軌道太空上的太陽能發電廠附近工作,它的身體飄出去,在太空漫遊,攫補那些飄浮在太空中的零件,那是一次電腦故障所造成的意外,許多珍貴的工業用品從倉庫裏飄失出去,哈比就在腰部掛著噴射筒,一手舉著飛行小艇,漸漸前進,並沿途把那些飄浮的物品收回放入身邊的小艇裏面。說時遲那時快,不遠處飛來一個圓盤形的物體,強光逼人,有如太陽突然移近了,在它還來不及看清楚是什麼東西之前,哈比受了一陣無形的震擊,身體起了痙攣,在他的意識恢復正常之後,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旋轉,群星與地球、月球、太陽、太空城的輪廓,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忽在頭上,忽在腳下,快速地飛轉不定……
  『哈比!哈比!你脫離航線了!』無線電中傳來另一個機器人的呼叫,夾雜著靜電干擾。
  哈比在困難中設法固定自己,不再盲目的旋轉飄移,他試著以超感應力去感知目前所發生的一切,卻茫茫然不知所以,所有安裝在它腦部的複雜神經電子線路,發生了什麼大毛病般,無法正常運作,哈比莫可奈何地以無線電回答另一個機器人: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我是不是出事了?』
  『有一個發光體經過這裏──』機器人金剛二○三說:『它朝著地球飛去,飛得很快。』
  『剛才是怎麼回事?』哈比小心翼翼的控制著噴射氣,穩定自己的身體,漸漸地飄向小艇。太陽、群星、月球、太空城的位置已固定著,不像剛才那般游走旋轉,哈比記得自己只是一時好奇,玩興大起,在星際礦業公司的有關人員邀約之下,去做一次短程的太空漫遊,反正它隨時可以以心靈感應與它的主人進行通訊連絡,現在它發現自己的心靈感應系統完全不靈了,而焦急萬分。
  『你好像受了驚嚇!』金剛二○三說,『就在那個發光體經過的時候。』
  『我是受了驚嚇,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金剛二○三檢查了小艇上的所有檢測儀器,對哈比說:
  『人造衛星、太空艇、軌道觀測站……都陸續傳來報告,剛才有不明飛行物體掠過,衝進地球大氣層。』
  『是飛碟!』哈比嚷著。
  『什麼飛碟?』
  『紫喜烏的飛碟。』
  『子虛烏有?』金剛二○三摸摸自己的腦殼。
  『你胡扯什麼?』哈比的身子已逐漸接近小艇,它透過無線電嚷著。『我說的是真正的飛碟,可能是飛人駕駛的飛碟,他們來自紫喜烏星團,是一種超智慧生物。』
  『你是說飛碟來自紫喜烏?你怎麼知道?』
  『我到過那個星團,遠在十萬五千光年遠的地方。』
  『十萬五千光年,那不是嚇壞人?』金剛二○三把小艇操作得靠近哈比的身體,使哈比能夠攀住小艇的邊緣。它嘀咕著:『你是經過黑洞跑過去的嗎?』
  『沒有黑洞,我不經過黑洞,我只是用我的超感應力飄過去。』
  『哈,你真行,你跟我這個老金剛開玩笑,你是在說夢話!機器人不該說夢話的!機器人不該做夢的!』
  哈比有點發火了,機器人與機器人之間有時也有難以溝通的時候,它指著那些已經被捕捉回來的工業用品,說:
  『我剛才有一部分是用了超感應力才找得回來的,你沒有發現到嗎?』
  『那麼你可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月球基地現在發生什麼?』
  『我不知道!』哈比洩氣地說。『我剛剛失去了我的能力。』
  『你真會蓋!』
  哈比不再說什麼,它繼續以金屬探測反應器在太空中搜索。它努力著想要恢復原先的超感覺能力,以求證實自己所言不虛。這個金剛二○三號機器人並不是智慧很高的機器人,當然沒有必要和它爭辯,只是哈比心有不甘,也因為自己頓時失去了超感應能力而深深納悶。
  幾秒鐘後,哈比腦袋裏的無線電通訊器傳來了訊息:
  『哈比,請你火速回來,你的主人出了問題。』是月球航空總部的管制員的聲音。
  『怎麼會?蒼天鷹怎麼了?』
  『發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他的超感應力消失了,他覺得很喪氣,請你趕快回來看看他。』
  小飛艇上的無線電也同時在接收訊息,金剛二○三聽到了,回瞪了哈比一眼:『是你的主人失靈了,並不是你失靈了,原來是這樣的,這樣的。』它頻頻點著頭,好像悟出了什麼道理又說:『好吧!既然這樣,我們就提前結束任務回去吧!』
  當他們經過太陽能發電廠時,從無線電中傳來裏面的詢問:『你們剛才可曾遭遇了什麼?』
  『看到了發光體,不明的發光體飛向地球。』金剛二○三號說。
  『我們受到了一些干擾,能源損耗了一大半。那個發光體曾經在電廠周圍盤旋了一會兒又離去,我們現在內部一團糟,有一部分儀器故障,我們目前正在搶修。如果你們還……』
  『怎麼樣?』哈比打開了電視頻道,螢幕出現了工程管理員的一張驚恐的臉。『你們是不是在說飛碟?』
  『不是,我沒有這麼說。』管理員繼續說:『怪事,怪事,當我們把所有的開關都扳上,關得好好的,所有的開關都自動打開,我們又扳上,它又自動打開,直到那團發光體離去,才又恢復正常,不過,我們的發電廠已經一團糟。實在出乎意料,有可能,他們就是飛碟。』
  在抵達月球上空時,哈比已經從塔臺的報告中獲知了情況,月球基地的飛行機也在幾分鐘以前發現過不明飛行體。哈比真正關心的是他的主人蒼天鷹,小艇降落基地時,它迫不及待的走出去,搭乘管道列車前往月球綜合大醫院。


  蒼天鷹的周圍站滿了嚴肅的科學家、醫生和機器人,所有的人物對他說來都是好奇而陌生的,因為以他一個來自妙法界的中性人,自認為高出一般人類一等。對於凡人他所能了解的完全來自至尊者的電腦教育,凡人必須靠兩性的結合交換遺傳訊息,傳遞生命,妙法界的科技造化使每一個人不致因為人類原始的肉體慾望而墮落,因此也就自成一格。而今蒼天鷹來到月球聯邦卻遭遇到超感應能力失常的事,使他心裏大大的不悅。他躺在醫療枱上接受各種儀器的檢測,尤其是此地的精神電子學家對他更有興趣。他們使用細緻的電線以橡皮頭黏貼在他的頭上各處,以及身體周圍,除了觀察他的生理狀況,也試圖放大他的思維。
  『沒有一點反應!』精神電子學家顧若金以他的尖嗓門喊道。『沒有一點超感應的跡象。』
  『怎麼會這樣?』呂維義的面孔扭曲著,以困惑的神色對著大家。『我們在參觀博物館時,有一只小型的衛星模型爆炸了,就使他這樣子嗎?』
  『他的腦部的超感應裝置也許被震壞了!』顧若金說著,指指牆上的顯像幕,複雜的腦波圖、立體斷層攝影圖,意識指數報告、心靈顯像圖……等等,都顯示出蒼天鷹的超感應力的貧乏。
  『你何不想想隔壁房間的情況?你能夠知道誰在隔壁房間嗎?』呂維義問蒼天鷹。
  『我想一想……』蒼天鷹停頓了片刻,牆上的心靈顯像快速地變化,從妙法界的許多人臉到地球的萬得福的街道,以至於他曾經精神旅遊過的紫喜烏星團的情景,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閃掠而過,畫面最後停住了,清楚地顯示一張美麗的女人的面孔。『葛愛蓮!』他說,聲調中沒有多少自信。
  『他說對了!』呂維義說。
  『也許他只是猜對了!』顧若金的嗓門響亮又堅硬。『也許是葛愛蓮正在傳送訊息給他。』他檢查了另一個儀器指數,並打開了一個電視頻道,果然出現在牆上螢幕的是蒼天鷹的影像。『那是葛愛蓮的心中的念頭的映像化。蒼天鷹的感應是被動的。』
  在他們還忙著在討論蒼天鷹的超感應力所以失常的原因時,蒼天鷹的機器人伴侶走進來。
  『哈比!』蒼天鷹起身,熱情地向它招手。
  『不好了!』哈比說,『我……糟了,我已經失去了我的超感應力。』
  『什麼?』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約而同的發出疑問。
  『剛才……剛才有不明飛行物體飛過,』哈比拉拉自己的銀色衣服,怯怯地望了顧若金一眼。『也許我是受了影響,也許是一種消磁作用吧!』
  顧若金環視了眾人一眼,以平和的口氣說:『各位,我們一直盼望有特別的超能力的人出現,那樣我們的精神電子學也有更上一層樓的機會,現在情況大變,我們掌握的僅有的兩個人──包括一個機器人,是來自妙法界的,都同時發生了問題,我們不能不承認這件事與UFO有關,因為月球太空總部已經證實,在一小時之前,確實有UFO出現過。』
  星際礦業公司原來是要利用超感應能力協助進行太空開發的工作,蒼天鷹抵達月球時,原來也是要在此地見識一番,他逗留在世俗的地方,觀察體會所謂凡人的生活,頗能自得其樂,妙法界自稱孤立於塵俗之外,要創造一個永久的國度,不屬於舊世界的國度,它所高懸的道理在星際間固然受到尊崇,卻也因為它的莫測高深,與人性的基本慾望、需要、型態完全背離,而不為多數人類所接受。此刻,顧若金的這項宣告,加深了人們對UFO的恐懼,從有人類歷史記載以來,所謂與外星人的『第三類接觸』便不曾有中斷過,外星人以各種不同的面貌出現,他們架著超高速飛行的航器,或稱飛碟,或稱UFO,不斷的來到地球或地球人的殖民世界,他們的目的為何,卻始終在人類的臆測中,沒有人可以完全了解……。
  除了少數具有超強的精神旅遊能力者之外。
  這些人,他們可以藉著精神活動與外星人做接觸。


  當不明飛行物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入地球的大氣層以前,它確曾在月球的太空附近做了一次短暫的停留,這情況完全被葛愛蓮的心靈感應捕捉住了。那種震撼可說是她從來不曾經歷過的,彷彿來自稱為遙遠的心靈深處,有一股隱然爆發的流光噴湧出來,在她的心靈充滿了,她渾身上下的血管加速膨脹,血液循環快速得似急流湍溪,千百億個屬於自己肉體的細胞,一下子都被充電了。她正在玩著星際大戰的電動玩具遊戲,逼真的立體影像就高掛在空中,一架飛碟正朝著地球衝去,她按了觸板要打下它,突然,它以可怕的強大的光芒散射擴張開來,讓她的目光無法逼視,這時候,她發生了感應,她知道,有一種來自天外的生物駕駛著飛碟來到此地,再隔不久,她聽說蒼天鷹的感應能力消失,她還沒有作聲,只是冷眼旁觀,她被叫到綜合醫院裏,在蒼天鷹的隔壁進行測試,當測試完畢之後,她走到蒼天鷹的房間,看著一大堆得人圍在枱子邊,正在討論問題。
  現在她以自己的超感應力可以看穿人心,知道這些人個個心裏所想的,她已經不再對呂維義有興趣,她從根本上了解,呂維義只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傢伙──至少在愛情上如此,不僅是他,就連那個一本正經的精神電子學家顧若金,在腦海深處也徘徊著許多性幻想,只有來自妙法界的那個中性人蒼天鷹和機器人哈比,是確確實實的純潔之物。
  『怎麼樣?葛愛蓮!』呂維義瞇著眼問她:『妳追查到什麼了嗎?現在只有看妳的了。妳的本領可以用上了。』
  『你們要我怎麼樣?』她望著躺在枱上的蒼天鷹,腦中立刻閃出一幅妙法界的畫面;他童年時候在鏡房中嬉戲的情景,許許多多相同的蒼天鷹在扮鬼臉。
  『妳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顧若金說。
  『UFO飛過。』她說,『他們是受了影響,他們不再具有超感應力。』非常的直截了當。
  『為什麼單單選擇了他,還有哈比?』呂維義以敬畏的眼光望著她,自從她從萬得福回來之後,他已經對她的態度有所改變,他幾乎不敢想要再與她做愛,因為她已經變得超乎常人,惟恐自己的內心被她所看穿。
  葛愛蓮靜默著,陷入短暫的出神狀態。
  蒼天鷹呆若木雞,與哈比面面相覷。
  『葛愛蓮,』蒼天鷹問她,『妳還保有妳的能力嗎?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鏡房!』她冷靜地回答:『在鏡房裏,你躲避自己的影子,你害怕自己的影子,你以為他們會傷害你,你是頑皮的孩子,你不應該哭鬧。』
  『妳……』蒼天鷹從枱子上坐起來,他腦部的幻象完全被猜中,他一時講不出話來。空氣凝止,氣氛顯得緊張。
  葛愛蓮藍亮的眸子轉了轉,在電光火石般的轉瞬意念中,她的精神回到萬得福的國會大廈廣場,群眾正在喧騰呼喊,米士丁的畫像被舉起,高高地搖晃。
  『葛小姐,』哈比以它的合成嗓音溫柔地說:『妳能夠告訴我,我心裏所想的嗎?』
  葛愛蓮屏息注視了眼前的機器人,在短暫的精神掃描過後,她說:
  『你是個忠心耿耿的機器人,你在擔心你的主人的問題,希望他能夠恢復過來。』
  『妳看他有希望恢復過來嗎?是什麼原因造成他這樣的?也造成我現在這樣呆笨?』
  『原因是很奇怪的,』葛愛蓮望望精神電子學家,『就像剛才顧若金所說的,也許和UFO有關,我不能完全確定,我的能力也是有個極限。』
  哈比察覺了自己的主人蒼天鷹的沮喪,他緊皺的眉頭一直沒有解開過,面容顯得很焦慮。做一個機器人是必須隨時為主人著想的,在蒼天鷹的有生之年,哈比曾無微不至地照料過他,使他在精神上和肉體上都是舒適無比的,當情況發生變化,哈比只能在言語上對蒼天鷹作點安慰。
  『沒有關係,蒼天鷹,』哈比說,『我們已經到了月球,如果不成的話,還可以回去妙法界,他們說過了,他們隨時歡迎我們回去。』
  『沒有關係,』顧若金對著他倆說:『你們還是可以留在這裏,也許會發現外面的世界與你們不同。』顧若金的目光轉向葛愛蓮,『來吧,也許,妳可以幫忙我們做一點事。』
  『要我怎麼幫忙法?』
  『做一點探測活動,這是開發太空事業所需要的。』


  在以後的日子裏,蒼天鷹和哈比只是無所事事的在月球各處逛逛,他們發現在妙法界以外的地區,人類所能從事的要比妙法界來得多。工作或吃喝玩樂之外,還有精神方面的活動。據葛愛蓮說:『擴張人類現有的居住領域,一直是星際礦業公司及星際聯盟的一貫政策,因此,凡是有人類居住的所在,都盼望能夠更上一層樓,包括增加自己的能力,豐富自己的生活,甚至在冥冥中,渴望有超自然力量的引導,將人類提升到完人的境界。』
  在哈比的腦海中貯存了有關的科學工藝及人類心理、生理的各項知識,都是在它出廠前就被灌輸進去的,此刻,它與自己的主人漫步在月球都市的每一個角落。有的是可以透過透明屋頂看到太空中的星星,人們在圓罩子的保護下做運動,或乘車旅行,大部分的大樓則建築在地底下,包括農業、工業、醫學、藝術、娛樂……等五花八門的區域分布在各處。他們逐一去參觀,每到一個地方,就為那些活活潑潑的人所吸引。哈比腦中的知識便活躍起來,它開始與主人交換觀察心得。讓它最無法了解的便是:這些人表面上是富足而和諧安樂的,其實背地裏卻彼此有競爭,有所不滿。他們曾經目睹一對夫婦在看完色情的實感立體電影之後,在一座巨大的廊柱下,彼此摑掌,女的尖聲哭叫起來,咒罵著,男的咆哮著,握著拳頭在揮舞,當女的跨上月球座車離去時,他跟著追過去,大喊:『太太,等我一下!』
  『像這種相互打擊仇恨的事,只能在妙法界的如意部出現。』哈比說。『應該只是夢幻才對;卻不料,他們這樣真實的演出。蒼天鷹,你說,仇恨有意義嗎?人類是一種會愛會恨的動物吧?』
  蒼天鷹冷漠地望著天空的星星,那些發亮的點點,就像黑幕中被剪去小洞洞,透出了光,在模糊的、混濁的、茫然的無涯黑暗裏,眼然潛藏了超智者的存在體。
  『哈比,』蒼天鷹摸摸自己的額頭,神色黯然。『你記得從前我使用過心靈力抵達一個叫紫喜烏的星團吧?』
  『記得,當然記得。』
  『他們被分成兩個世界。』
  『不錯,是兩種世界,一個是屬於眾光的碟人的世界,一個是屬於飛人的世界。』哈比的腦筋很清楚。
  『不錯,飛人在碟子裏控制著,飛行著,就叫做不折不扣的飛碟。』
  『那麼,跟他們比起來,我們不就是逃出去的碟人?』
  『嗯──』哈比的眼睛靈活地轉了轉,似有所悟地咧開嘴笑了。『你聯想的真好,很有意思。』 

  『這不是說,我們精神旅遊到紫喜烏星團成為一種預言,現在兌現了預言了嗎?』蒼天鷹歸納出了結論。
  在他們如獲至寶的領悟之後,相互牽著手跳了起來。
  『我們都失去了超感應力,』蒼天鷹繼續說:『就像投奔飛人的碟人一般,碟人本身的光的形體也幻滅,成為飛人的形體,他們墮落了,成為飛人的一群,於是……』
  『於是飛人駕著飛碟到處飛行?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飛碟來到太陽系是有用意的?和我們是相關的?』
  『是的,也許有某種程度的關連。』蒼天鷹的憂慮仍然掛在臉上,有抹不去的一層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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