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童不朽──2001太空漫遊  哲思無限  
                                                                                                      ‧ 黃海‧
       「他從未長大,也沒有停止長大」
                    ──克拉克墓誌銘 
                                發表於《幼獅文藝》2008年9月號
                                                         

  二十世紀世界三大科幻大師最後在世的一位,也是一般大眾熟悉景仰的一位──英國著名的科幻小說作家亞瑟.C.克拉克,過完他的九十歲生日三個月後,在他移居半世紀的斯里蘭卡去世。三月十九日當天上午即接獲北京師範大學的科幻學者吳岩的電郵告知喪訊。前一天,我恰巧在靜宜大學的「科幻文學」課堂上播放《二00一年太空漫遊》後半段影片,闡述這部電影與小說的奧義,導演庫伯瑞克說過,不希望影片被看懂,否則影片就不成功了。早年我同樣在無法理解中猜測其深沈理念,僅得朦朧不解的印象,對於本片的觀感,我的《台灣科幻文薪火錄1956-2005》一書,也只不過略略提起當年──1968觀影的一些心得和影評家看法,在我進入科幻文學的教學過程,接觸相關的資料,有了更多的發現和領悟。 

深層引領:尼采的「超人」哲學

影片開始時月球在黑暗朦龍中浮出,新月形的地球輪廓在月球背後升起,之後太陽在地球背後透出,光芒萬丈,配樂是理查‧史特勞斯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Also sprach Zarathustra)交響詩,雄偉壯麗,震撼激盪達到最高潮之際,影片的標題《2001:A Space Odyssey》由遠而近快速貼現銀幕。開場的太空日出場景及音樂,暗示了「超人」的出現,掃除黑暗,蘊含深意。 查拉圖斯特拉是古波斯的祆教的始祖,他的希腊名字瑣羅亞斯德(Zoroaster)更為人所知;尼采提倡超人哲學,寫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偽托是古波斯的查拉圖斯特拉說的話,重要的哲學理念即:猿猴→人→超人,尼采(見圖→)認為人類目前是在中間的位置,還是過渡時期,「上帝死了」是尼采的名言。整個《二00一年太空漫遊》,以聲光影像和音樂舖陳出人類進化史詩,中段描寫超智慧的電腦謀殺太空人,全片以神祕的黑石板貫穿人類數百萬年的演進過程,外星人始終神祕隱藏背後,無關任何宗教神靈,證諸克拉克生前對宗教嚴厲批評,曾說「宗教是所有心靈病毒中最有害的一種」,甚至臨終前叮嚀家人葬禮不得有任何宗教儀式,他的信念始終如一,儘管在他的小說中屢次寫到宗教或救世主,他的一個短篇〈星光燦爛〉,寫外太空中一顆恆星死亡同時,正是地球上耶穌誕生之時;他小說中常寫外星人,在現實裡則站在科學家的立場否認──至今為止曾有幽浮來訪,他的遺願之一是早日發現外星人的證據。 

《二00一》的創作靈感,應是來自尼采的哲學理念,就這點來說,同樣是一九六八年的科幻作品,台灣科幻小說萌芽時──張系國的〈超人列傳〉來自尼采的超人哲學更為明顯,台灣科幻小說的起源,奇怪的是竟與世紀經典名片《二00一年太空漫遊》出現交集,一九六八年的年底我寫的第一篇科幻小說〈航向無崖的旅程〉和其後的續篇科幻作品合為《一0一0一年》( 也即是之後的少年小說版《航向未來》獲中華兒童文學獎),實際就是深受《二00一》和《浩劫餘生》兩片的影響。值得一提的是,一九六八年的好萊塢電影《落花流水春去》(Charly)男主角克里夫‧羅勃遜獲得奧斯卡獎,原係改編自丹尼爾‧凱斯(Daniel Keyes)的醫學科幻《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講的是一個智障青年被改造成天才,又退化成智障人的故事,科幻小說從來沒有得過奧斯卡重要獎項,這部電影的科幻意味稀薄,其溫馨感人之處在於可貴的人性,它的得獎與科幻無關,一般觀眾或讀者大致不會拿它與熟悉的科幻電影或小說相提並論,當科幻作品得以進入主流文學或主流電影行列時,它明顯的「科幻」標韱即被缷下,生根於主流作品之林,一如我們所熟悉的《一九八四》、《美麗新世界》,其「科幻性」已不足為道。又如 《第五號奢宰場》的作者馮內果(Kurt Vonnegut,1922-2007)結合科幻小說形式與黑色幽默和道德適切性,將作品提升至嚴肅文學的地位,馮內果堅稱自己寫的不是科幻小說。《二00一》當年只得到一項奧斯卡最佳視效獎,不如同年的另一部《落花流水春去》獲最佳男主角的隆重,前者其後被歸列為世紀典科幻片,今天翻閱科幻史、電影史,《二00一》的光芒蓋過《落》片和其他科幻片,可說締造了電影史上的里程碑。

1968──台灣科幻萌芽 與《二00一》如影隨形 
http://tw.youtube.com/results?search_query=2001&search_type=

我不能不想到:一九六八是太陽神太空船登陸月球前夕,偉大經典的科幻作品同時問世,竟是如此壯麗深沈和不約而同;台灣科幻小說的萌芽也如影隨形,若合符節。作為台灣第一篇科幻小說的張曉風的〈潘渡娜〉,講的是科學家搶了上帝的位置,狂妄的從事試管造人,失敗之後的恐懼和懺悔;緣於一九六0年代美國掀起太陽神登月計畫的太空風潮,加上DNA結構的發現,遺傳工程時代的到來,基督教徒莫不擔心科學家早晚會從試管造出人來。
1968──美國太空人登陸月球的前一年,當年聖誕節時,美國太陽神八號太空船完成首度人類繞月飛行,人類有史以來首度看到月球的背面,《二00一》片頭的壯麗場景,正是地球從月球後面升起,太陽接著從兩者之後浮現,而人類第一位從事太空漫步者──蘇俄太空人亞歷希‧里歐諾夫曾經根據自己的概念畫成油畫,當《二00一》在聯合國大會作為「和平使用外太空」的宣傳放映時,里歐諾夫與克拉克提起了兩人意念的巧合,這幅親筆簽名畫,之後也懸掛在克拉克的書房牆上。 

張系國(←見圖,張系國提供)當年崇拜尼采,還在美國念書時,寫了〈超人列傳〉,它的內容講了一個成為超人的地球科學家斐人傑,在外太空漫遊一段旅程後,回到地球帶走一男一女小孩到外星球,有如亞當夏娃,生活在伊甸園,並繁衍種族,過了多少年之後,突然有聰明的人宣布「上帝死了」,的確斐人傑死在另一個行星上。本篇小說有其不可忽視的深度和廣度,它也可以說是台灣真正的第一篇科幻小說,堪為華文科幻史上的重要里程碑,科幻小說如果有哲學背景為依據,可資創造不同凡響的價值。就發表的時間來說,〈超人列傳〉雖然晚了〈潘渡娜〉不到一個月,卻應該是比〈潘渡娜〉先寫好的,張系國從美國寄來《純文學》月刊發表,總得擺一段時間,月刊的發排更要提前作業,所以實際上〈超人列傳〉才是台灣首開紀錄的第一篇科幻創作,發表在《純文學》月刊,台灣一般讀者當時還來不及接納它,當時也還沒有「科幻」這名詞,它的影響力是多年以後被注意討論時發現的。 台灣出現科幻小說剛好在1968年,與經典電影《二O O一》相互輝映,都有尼采的影子。

1968年,克拉克讓我們得以跟隨著他的宏觀視野窺探未來的世界,《二00一年太空漫遊》帶給我們太空壯遊的想像,一九六0年代美國太陽神計畫執行正是如火如荼之際,科學萬能的氣氛襲捲全球,有識之士都相信二十一世紀初美國人將會在月球建立基地或月球城市;向更遠的太空探險旅行也勢在必行;克拉克早在一九四0年代就預言人類會在二十一世紀初登陸月球,卻提前實現了。一九六八年年底,在電影的感染下,我寫作的所謂「科幻小說」,也跟著克拉克的夢想加以誇大描述,假想一艘光子太空船從2001年出發,向無際的太空探索航行,這是依循克拉克的「未來科學幻想實現年表」所引伸,這張年表製作於一九六0年代(之後克拉克曾作修改,實現的時間往後推移),年表終於二一00年,根據克拉克的科幻事物實現年表,二十一世紀末之前,人類移居太陽系各行星,人可以永生不死,光速一般的火箭可以通往宇宙各處,可以與宇宙人通話,人工冬眠、人工生命成功、機器人智力超過人類、物質傳輸、與外星人會合…。今天回想起來,當年自己就是以此為據,在某些概念上添枝加葉,並以電影的視覺場景為參考寫作科幻小說,何等的不自量力,卻也深深受到克拉克小說中科學意識和哲學意念所感動,他的未來假想地圖帶領我摸索探測,也是所有科幻作者不可或缺的科幻元素參考寶典。 

今天重新探討台灣科幻文學1968年的萌芽,將1968年出現的《2001年太空漫遊》電影與小說與〈潘渡娜〉、〈超人列傳〉,再與自己的《一0一0一年》(照明出版革新版《天外異郷人》)相提並論,發現了新意義,也即是三篇小說都受到當代科學文化思潮的影響。這是值得有人以此為題材寫論文的。碩博士論文,如果專門在作者作品的打轉,可能疏理不出新義,可以轉而站在制高點上做全面的分析歸納,比較有好的成果。值得一提的巧合是:拙作《一0一0一年》中的一位太空人米克爾,因為感染太空病死亡,施行太空葬禮,屍體丟向太空,任其漂遊,其實是受到《二00一》電影場景的影響,影片中電腦殺死的駕駛員普爾,太空人由近而遠而漂浮消失在無極的太空深處,驚悚冷肅,克拉克1997年出版的小說《三000一太空漫遊》,也就是故事發生的一千年後,安排普爾被外星人救回復活,我在1969年寫的小說,同樣寫到在太空漂浮的太空人最後被外星人以複製技術及重灌心智救回復活,當年不少朋友認為太不可思議,不合邏輯,如今類此情節也已見怪不怪。再看二00一年上映的電影《AI人工智慧》,最後的情節:劇中的母親在兩千年後復活,是科學家靠著一綹頭髮上的DNA複製了她,再加上攫取時空軌道殘留的心智記憶,機器人小孩與曾經收養他的母親得以共同度過溫馨的一天。我要說的是,科幻的意念常是不約而同,不謀而合的。 

克拉克的「太空漫遊」系列,探索人類在外太空的處境,向無窮的時空拓展視界,在電影媒體的影響下,成為全世界矚目焦點,也創造人類的科幻神話,成就了世紀科幻經典。稍後1973年出版「拉瑪系列」的第一部《拉瑪任務》,延續前面的外星人太空旅行的概念加以發揮,英文書名原意是「會合拉瑪」(Rendezvous with Rama)──人類與外星人見面。《拉瑪任務》結尾,外星人的太空船來太陽系訪問,人類在驚慌莫名中派出太空人前往探勘,發現這個有如城市一般巨大圓柱體太空船,原來就是機器人,裡面全是合成生物,外星船在近距離吸取太陽能源後,離開了太陽系,一如《二00一太空漫遊》,外星人始終路隱身幕後,保持其神祕性,這是克拉克的高明之處。


科技魔法:外星人複製地球事物

《二00一太空漫遊》的結局晦澀,引起很大的爭議,大部分的觀眾都是僅從影片的印象去了解,一頭霧水,對原著小說未有涉獵;1980年前後,我在照明出版社推動科幻小說出版時,呂應鐘的譯本,看不出影片與小說的密切關係,我只覺得通常電影改編後與原著本來就有很大差別,不必深究。郝明義近年的譯本,讓我們得以了解兩者確實是一體的。導演史丹利‧庫伯瑞克一生最遺憾自己不會寫小說,與克拉克的合作自然天衣無縫,相得益彰,電影拍攝與小說寫作,可說是同時進行,有時拍了一段電影再寫成小說,有時寫了小說再拍電影,兩者渾然天成。郝明義在〈譯後記〉說到,前段部分電影小說各擅勝場,中段部分電影略勝一籌,末段部分太空人鮑曼被外星人提引,進入銀河深處之後的情節:「小說比電影更勝一籌,用電影來呈現鮑曼的經歷,顯現了以影像來描繪玄奧之不足,很多人看不懂這個部分是理所當然的事。…小說在這個部分作了最精采也最充分的發揮。」待我重新探索的結果,故事撲朔迷離的結尾部分,太空人被吸引到一個素淨雅緻的奇怪房間用餐,最後就寢逐漸變衰老,以至還元成「星童」,可以解讀為神祕的外星人故意複製出地球人所熟悉的的環境,以迎合地球人吃住需要,幫助地球人提升至超人誕生之意,與開頭的《查斯圖斯特拉》交響詩呈現的日出隱喻,首尾呼應。 

「外星人複製地球相似的環境、人事物」的概念,更早之前的美國科幻詩人的布雷伯瑞(Ray Bradbury,1920-)著名的作品《火星紀事》,1950年之前的小說集已有闡發,小說中「2004年4月」紀事,第三批探險隊抵達火星,隊員們看到青翠樹木、棕色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屋子、白屋、紅磚屋、教堂尖塔,是一個處處相似地球環境的小鎮,讓隊員們誤以為回到了自己家郷,更奇怪的是,死去的親友也出現了,原來這一切都是火星人利用隊員的記憶思想製作出來的,眾人逐漸感到不對勁而毛骨悚然,但覺悟太遲了,第二天早上,火星大地多了十六個墓碑。同一時期,電視影集《陰陽魔界》(Twilight Zone),有一集People Are Alike All Over,主角發現友善的火星人與人類一模一樣, 地球人進入房間裡被鎖死,最後變成了外星動物園的展示標本。克拉克與庫伯瑞克兩人開始商討《二00一太空漫遊》拍攝之事,時為1964年。追蹤作品發表的先後時間,也許可以發現同一概念在英語世界的的衍生和影響其來有自,科幻概念有如樹枝,從樹枝長出枝椏和樹葉,發展成為不同的樣貌故事;否則只能說是巧合吧! 

克拉克寫到外星人複製人類生活環境的靈感有可能來自布雷伯瑞等人的作品;這樣來解讀《二00一》後段場景,即可貫通;再思考克拉克的名言「先進的科技與魔法無異」,對結局的曖昧晦澀就迎刃而解。這又啟發我另一個新發現,近年呼聲甚高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的波蘭科幻作家雷姆(Stanilaw Lem,1921-2006)在他1961年出  版的著名作品《索拉力星》(Solaris),講的是索拉力星的地球基地裡,研究員不斷遇到死去的親人活生生出現眼前,以致有人發瘋,有人自殺,原來是海洋已經進化成意識體,攫取了基地人員的心智,模仿複製了記憶中的死者印象,讓死者以真實的形體出現眼前。俄國、美國分別在1972年、2002年改拍成電影,這項科幻奇幻元素的使用,或者演變成為另一部1997年的太空恐怖電影《撕裂的地平線》,(見圖↓)
講的是太空船鬧鬼事件。 這可說是科幻概念的變形演繹。

在我還不曾深入探索有關《二00一》靈感來源,曾想到一個科幻點子,假想中國利用先進的建築技術,投注龐大的財力,複製出一個台灣某些個城市,讓台灣旅客一進入「台灣城」便樂不思蜀,讓統一問題成為異想天開的科幻式,這個想法的出現,我是受到複製環境和事物概念的影響,當時還不了解《二00一》太空人進入怪房間的情節之由來始末。 至於太空人在房間裡用餐,喝酒時不小心把酒杯打破,酒杯象徵基督教信仰 中的耶穌的身體,為人類捨命,酒杯碎了,酒還在,象徵身體損毀了,靈魂還在。

  影片中原始人發現骨頭的妙用,成為最早的最有用工具,工具的形狀像陽具,之後太空人又以最簡單的工具──螺絲起子解決了叛變的超人智慧的電腦,飛向太空的太空船的形狀像精子的模樣,末段太空人鮑曼在太空飛行時進入迷離幻境,我們恍惚看到了人體內部的奇異景像,又看到有如卵子的形體,影片暗示精子在太空內的子宮航行,五色目迷,與卵子結合,孕育了超人的誕生,影片以《查拉圖斯特拉》交響詩結束,即是在宣告此一意義。影片具有玄奧深邃的象徵寓意,在沒有對白寂靜世界,不少地方只聞呼吸聲,暗示我們,人類在太空中就像離開水的魚,人類太空中至多只是嬰兒,必須重新學習吃飯和如廁。如果有人以為太空般身體的形狀像脊椎,又像暗示,所有生物都來自海中,從魚類演化而來。


星童不朽  心靈永恆遍布銀河

星童,正是克拉克深具哲學意涵的概念,在他的小說中不斷的提示我們,宇宙生命進化的終極, 也許是不需要肉體就可以單獨存在的心靈,在克拉克的「太空漫遊」系列作品裡──從「二00一」到「三00一」四冊書的每一冊,都以「同一篇」優雅的文字重複安置在書前或書末,敘說銀河與生命的進化,高度智慧的外星人在浩瀚宇宙的無數銀河裡到處流浪,如歌一樣的吟唱出抒情史詩,摘要如下: 

←圖:2005年,克拉克在斯里蘭卡家中接受訪問留影。照片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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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因為,他們找不到比心靈更珍貴的東西,所以到處鼓勵心靈的誕生,好使每一世界都綻放出黎明的曙光,
他們就此成為群星田野中的農人;
他們播種收割,有時也得不懷任何感情的斬草外帶除根,
之後,他們所發明的機器,已經遠優於他們的腦了,
他們把腦和腦中的思想單獨分離出來,傳輸進金屬與塑膠所構成的新家;學會把知識儲存在太空架構裡,把思想凍結在光譜的永恆中,
於是,他們成為輻射性的生物,超越了實體存在的拘束和箝制;
他們成了銀河系的主人翁,不但超越了空間,也超越了時間,可以任意在群星球之間遨遊,在無限延長的未來時空 中,像輕霧一般鑽過太空罅隙。
他們己經具有神般的能力,卻沒有忘掉那片溫暖海洋底下的起源之處。


電影《二00一太空漫遊》最後一個場景,太空人被外星人轉移進入銀河深處,超脫成為星童,注視著地球,意謂著超人的誕生;這是最令人著迷神往的畫面。在現實科學裡,人工智慧的權威學者摩拉維克(Hans Moravec) 的《心智的孩童》、《機器人》都有類似的概念,摩拉維克指出:在一個充滿所有可能世界的空間裡,當我們死去之後,意識也將存在這些可能存在的世界中的一個;蒂普勒(Frank Tipler) 的《不朽的物理學》;蒂普勒和巴羅(John Jarrow)合著的《人類宇宙學原理》(  The Anthroptic  Cosmological Principle),提示我們, 高等生物的智慧和意識最終將藉著奈米機器不斷進入銀河太空中,充塞整個宇宙,心智將無所不在,沒有身體的我們也許能夠將自身編碼以融入宇宙背景輻射,直到大霹靂以後的大崩墜──宇宙收縮時,所有死去的人最後都在虛擬空間復生,回復記憶;但這情形必須是宇宙是閉合的,而非開放的,才能辦到。無獨有偶,倪匡早期的小說《原子空間》談到一種超乎想像的外星人,他們最早經過有如地球人類的進化過程,最後演變成來去無形無質的一股股電波,以操作一切機具,人的頭腦一旦接收了電波,與這種外星人接觸上了,便會聽到聲音、看到影像,甚至聞到氣味,這種無影無形的虛幻生物,也許是人類最終的命運。 

科幻世界裡,俯拾皆是「所見略同」的概念,常是「同樣的點子,不同的樣子」,也即是同樣的概念以不同的表達方式呈現,有時是不約而同,有時是相互影響所致。 



        克拉克如其所願成了星童,在時空裡不朽。生命都將進入無限深沈之境,千年萬年億年,也似宇宙一瞬,你我─我們終將回歸自然天地極境,在亙古美妙時空中相遇。

回顧瞻望   在宇宙無限中飄移

克拉克的遺體3月22日在可倫坡下葬,電影《2001太空漫遊》開場的壯麗音樂在喪禮上播放,克拉克的墓誌銘寫著:「亞瑟.C.克拉克在此長眠,他從未長大,也沒有停止長大。」克拉克為自己預留的墓誌銘,令人嘆為觀止,讓我們迴思吟誦再四,只有克拉克才想得出這麼雋永貼切的一句話,對自己一生的寫作求知,觀照盡至,隱然瞻望人類無限未來,不知是否有意無意對應了最新的宇宙論──宇宙永遠膨脹的概念,連宇宙都在不斷長大,何況人呢! 

喜愛科幻的人都有某種程度的純真稚情,克拉克的墓誌銘,讓我回看了鏡中的自己,不正是個六十五歲的老人,卻還天真的在大學殿堂中傳揚科幻薪火,這輩子裡,我不斷的在逆境中奮鬥,以謙卑之心生活學習,挑戰環境枷鎖,並從事創作,心裡深處一直認為自己所知有限,未來無限,接觸的每一個人,老老小小的,都值得我傾聽借鏡,在我年輕的時候就常聽到人家說我「娃娃臉」,我的親人或朋友,明明年紀比我大,看起來比我小,我也因為自己的欠缺不足,不斷的求知摸索──我也沒有停止長大。克拉克講出了我「想不出的一句話」,也是大多數科幻作者的心聲。(完) 

以上,本文( 星童…)發表於《幼獅文藝》2008年9月號
有關克拉克相關文章,請閱本部落格另一篇文章(科幻新聞類)〈世界科幻大師  克拉克(Arthur C.Clarke) 「星童」概念與人類進化的無限未來〉;還有(評論類)〈生命中最珍貴最具恆久的價值是什麼?克拉克《拉瑪四部曲》導讀── 外星文明與大霹歷的科學哲學思考─〉 請在類別文章中尋找即可。
為了閱讀的方便,附在本文之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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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最珍貴最具恆久的價值是什麼?克拉克《拉瑪四部曲》導讀── 外星文明與大霹歷的科學哲學思考─黃海

克拉克「拉瑪四部曲」理念探索
‧ 黃海‧

閱讀偵探小說,必須跟著作者筆端抽絲剝繭尋找最後答案,就像順著樹幹樹枝往上攀爬,一旦高高在上,得以俯視全樹枝葉,一路摸索過來,故事曲曲折折,終至撥雲見日,豁然開朗,恍然大悟;閱讀科幻小說,置身密密枝葉包圍的樹叢中,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有如雲裡霧裡,只要在枝繁葉茂中安定心意,看清枝幹脈絡,要順利摸索爬上爬下不難,也就是掌握作者的科幻創意,不致迷失於小說內容的光怪陸離。本文嘗試探尋現年差不多九十歲的世界科幻大師亞瑟‧克拉克(Arthur c. Clarke,1917-)之前作品的若干重要科幻理念,也許閱讀者可以在濃密枝葉間迅速找到樹幹,摸清方向。


我認識克拉克──正確的說,是「知道」克拉克其人,並開始探索有關他的作品,是在一九六八年。這一年,就是著名的《二00一年太空漫遊》全球首映的一年,當時藉著導演史丹利‧庫柏力克(Stanley Kubrick,1928-1999)的視覺影像,見識科幻太空的迷人世界,並思索宇宙人生的神祕境遇,我在台北豪華戲院的新藝拉瑪大銀幕下,親歷一次壯觀震撼的心靈與視覺漫遊;對於影片結尾出現的神祕黑色石版、星童,奇怪難解,總覺得意猶未盡,引發無窮的好奇遐思,影片營造的意境和神祕性也是造成激盪人心以至提升內涵成為經典作品的所在。隨後閱讀追蹤,知道克拉克的編劇與庫柏力克導演合作完成本片。就在這一年,台灣也先後出現了張曉風、張系國和我的三篇科幻小說,是時台灣還沒有「科幻」一詞,張系國的「科學幻想小說」一詞,是在翌年美國太陽神十一號太空船登陸月球之後發表的文章所創用,當時也少有人注意。「科幻」一詞的大眾化和風行,要到一九七0年代中期《星際大戰》和《第三類接觸》在台上映以後,由銀幕威力所帶來。我在二00六年出版的《台灣1956-2005科幻文學薪火錄》一書,也把一九六八這一年定為「台灣科幻文學黎明」的一年。

一九六八年,克拉克讓我們得以跟隨著他的宏觀視野窺探未來的世界,《二00一年太空漫遊》帶給我們太空壯遊的想像,而今我們已身處二十一世紀,得以回顧領略他的科幻思維與現實世界接軌之處的奧妙和宇宙哲學理念。我何其幸運,當年能夠跟著他的先進視點從一九六八望向二00一,和更遙遠的未來,探索未知世界,也開啟了科幻寫作之路,忝為台灣科幻文學的開拓者之一。一九六0年代美國太陽神計畫執行正是如火如荼之際,科學萬能的氣氛襲捲全球,有識之士都相信二十一世紀初美國人將會在月球建立基地或月球城市;向更遠的太空探險旅行,也勢在必行;克拉克應該也這麼想的。一九六八年,在庫柏力克電影的感染下,我寫作的所謂「科幻小說」,也跟著克拉克的夢想加以誇大描述,假想一艘光子太空船從二00一年出發,向無際的太空探索航行,這是依循克拉克的「未來科學幻想實現年表」所引伸,這張年表製作於一九六0年代(之後曾有修改,實現的時間往後推移),年表終於二一00年,根據克拉克的科幻事物實現年表,二十一世紀末之前,人類移居太陽系各行星,人可以永生不死,光速一般的火箭可以通往宇宙各處,可以與宇宙人通話,人工冬眠、人工生命成功、機器人智力超過人類、物質傳輸、與外星人會合…。今天回想起來,當年自己就是以此為據,在某些概念上添枝加葉,並以電影的視覺場景為參考寫作科幻小說,何等的不自量力,卻也深深受到克拉克小說中科學意識和哲學意念所感動,他的未來假想地圖帶領我摸索探測,也是所有科幻作者不可缺的科幻元素參考聖典。熟悉克拉克小說的人都了解,克拉克貫常以嚴謹的邏輯推理加上科技細節的精確寫實構織故事,以科學敘述語言,堆砌出抒情式的優美文字,表露詩般的情懷,兼具凡爾納與威爾斯的特色,這是一般文人寫作科幻小說所望塵莫及的。

克拉克的「太空漫遊」系列,探索人類在外太空的處境,向無窮的時空拓展視界,在電影媒體的影響下,成為全世界矚目焦點,也創造人類的科幻神話,成就了世紀科幻經典。稍後一九七三年出版「拉瑪系列」的第一部《拉瑪任務》,延續前面的外星人太空旅行的概念發揮,英文書名原意是「會合拉瑪」(Rendezvous with Rama)──外星人來訪,與外星人見面之意。根據克拉克的原意,《拉瑪任務》是獨立篇章,本來沒有寫作續集的計畫,主要的科幻元素建構在「假如外星人來訪…」的命題下──我在靜宜大學從事「科幻文學」教學,便一再的強調,科幻小說構成的主要「元素」就是以「假如(某事發生)…如何如何…」做為演繹故事的樞紐,有如樹木的主幹,其他都是枝葉、細微末節。以小說寫作者的觀點來看,《拉瑪任務》結尾,外星人的太空船來太陽系訪問,人類在驚慌莫名中派出太空人前往探勘,發現這個有如城市一般巨大圓柱體太空船,原來就是機器人,裡面全是合成生物,外星船在近距離吸取太陽能源後,離開了太陽系,故事戛然而止,合情合理,它已完整敘述解釋一個主要的科幻假設,假如真有外星人來訪,最合乎邏輯的情況會是什麼?故事講完,再不需要添加什麼在後面,克拉克這部作品也雙獲「雨果獎」、「星雲獎」榮譽。

難道真如好萊塢電影或通俗科幻小說所描寫的,外星人來訪以死光槍來對付人類,或綁架地球人到飛碟上面施行醫學檢驗並在人體內植入晶片?才算夠酷的外星人故事?上世紀末的美國片《ID4星際終結者》(Independence Day,1996) 、《MIB星際戰警》(Men in Black,1997)對這一主題分別做了代表性的嚴肅和幽默表述,更早期的史蒂芬‧史匹柏的《外星人》則著力描寫外星人與人類兒童之間的溫馨友誼,略似童話寓言,《第三類接觸》則訴諸科學寫實的視覺震撼,而 「拉瑪任務」則以嚴謹邏輯理念推理、傳達出深沈美妙波瀾壯闊的意趣和哲理,迥然有別。

從一九七0年代起,外星人入侵地球之說逐漸蔓延大眾,印刷媒體和電影電視不斷渲染,繪聲繪影的傳說,有增無減,連美國總統卡特,也承認在擔任喬治亞州長期間曾近距離目擊幽浮。一九九0年代克拉克主持十三集的《克拉克談神祕世界》電視影集,其中有一集談外星人,克拉克在影片結束之前,現身螢幕,斬釘截鐵嚴正宣告:「如果真有外星人入侵地球事件發生,請你相信我,這項祕密絕對不會被隱瞞超過二十四小時,否則便會被媒體所揭露。」意思是,所有外星人與幽浮事件,不是錯覺、幻覺、或其他可解釋的特殊原因,就是騙局。不久之後,一九九五年爆發轟動世界的「外星人解剖影片事件」,事後證實是一場貪財圖利的騙局,正如一九七八年美國作家羅維克(David Rorvik)的複製人小說,冒稱真實的醫學實驗成功故事如出一轍 。二00一年七月,著名的DISCOVERY電視頻道播出「 外星人入侵周」,最後的結論:假如外星人來訪,最可能的情況──外星人不需親身旅行,從迢遙的銀河太空來這個小小地球──只需要設計機器人太空船來訪,這一概念,可能來自克拉克所提供,或受到克拉克所影響。克拉克或許應該考慮愛因斯坦狹義相對論的時間膨脹效應,讓外星生物乘坐太空船,在接近光速中旅行,跨越遙遙百千光年,訪問各星球,對外星人來說,不需要超光速,就可以在有限的生命時光達成任務。

我們再看,一九六六年美國著名的科幻學者詹姆斯‧甘恩(James E. Gunn)(一九九0年六月,曾經應《幻象》雜誌邀請,來台參加「台北科幻周」)在慶祝堪薩斯大學建校百年慶典,舉辦了一次「世紀之間研討會」(Inter-Century Seminar),以「人與未來」為主題,克拉克發表〈明日的探測〉(Exploration in Tomorrow)一文,結論中說道:

─如果有任何太空訪客來到,我認為他們不是乘太空船來的,他們就是太空船。

這個說法,與克拉克其後《拉瑪任務》的故事主幹若合符節。

克拉克的拉瑪世界第一部,便是循著這一邏輯理念的典型演繹發揮。《拉瑪仼務》的結局與DISCOVERY頻道的「外星人入侵周」如出一轍,如果外星人來訪,必定是派了機器人太空船到地球來。《拉瑪仼務》小說的其他細節都是根據此一主幹所添加的枝葉。在科幻理念重於小說結構內容的前題下,我想,克拉克之後與被稱為「無可救藥的知識吸毒者」簡崔‧李合作的三部大著,就算克拉克沒有親自寫過一筆,在由克拉克理念主導下的書寫,畢竟還是克拉克精神與精華的映現。緣於科幻小說這一特殊文類,只要理念深具邏輯力量,它就必然長成一棵壯碩實的大樹,任人攀爬遊玩。

嚴肅純正的科幻作家,莫不將科幻與科學截然分開。克拉克如是,艾西莫夫(Isaac Aismov,1920-1992)如是,台灣著名的科普和科幻推廣者兼作家葉李華如是,張系國更明白的說:「科幻小說裡的科學多半是偽科學,是藉以擴充幻想範圍的工具。」科學是嚴謹理性的,科幻可以隨性,只要看似合理,未必受物理法則拘束,根據克拉克定律:先進的科技與魔法無異;要界定可能的界限,唯一的方法就是敢於跨越不可能。具有使命感的科幻作家絕對將两者劃分清楚,克拉克的小說裡有外星人,也有靈異、宗教、超能力;然而,他在科學現實裡,對於未經正統科學確認的事物一律保持否定態度。二00四年七月,克拉克在斯里蘭卡接受POPULAUR SCIENCE雜誌的記者訪問,還說「宗教是所有心靈病毒中最有害的一種」。克拉克的話,讓我想起傑出的科學天才理查‧費曼(Richard P.Feynman,1918-1988)說過:很多科學家都是不信神的。明乎此,我們讀了《拉瑪再現》之後的作品,就會明白,有著發亮古銅色肌膚的女主角妮可,一個生命科學醫官,故事的主要焦點人物,她的母親是一名非洲血統的黑人,她小時候曾經接受婆羅的原始宗教儀式;太空人歐圖爾將軍出發與拉瑪人會合之前,還去會拜見了教宗若望保祿五世。這些都不足為怪了。Rama一詞中文的譯名「拉瑪」,己是俗見,年輕的科幻作家張草指出,學界的譯名是「羅摩」,Rama是印度史詩「羅摩衍那」(Ramayana)中的Rama。克拉克以它命名,當然與他長年居住斯里蘭卡有關。

克拉克早在他一九五六年的《城市與星星》和其後至今的小說中預示,生物進化的終極,就是脫離肉體單獨存在的「純心靈」。這是我近年從事科幻文學教學,翻找資料發現的,克拉克在小說中又提到,人的精神和肉體全部以模型存入記憶電腦裡,再周期性的取出組合,賦予生機,重新生活在城市裡。類似概念的科幻電影和小說,在一九八0年代才漸出現,包括我自己的長篇科幻《天堂鳥》。我不禁感慨:閱讀克拉克的小說,檢視克拉克的所有科幻點子(包括他的科幻事物實現年表),如果你是科幻作者,(連我在內)必然頹然喪氣,只差沒有撞牆,所有新鮮可能的有趣點子,他都想過寫過了,他的所有作品儼然是科幻元素大百科。難怪二00四年他接受記者訪問時,若有所思說:「…我在夜晚思索這些事,這類的概念,然後想,我寫過這個了嗎?有時候,我發現我已經寫了。」以《拉瑪任務》而言,除了前面提到的「外星太空船就是智慧型機器人」的概念之外,其他三部篇幅龐大的續篇,林林總總集結而成的許多科幻點子,盡管也許大部分是由簡崔‧李操刀,畢竟我們見到的是長成之後的堅實偉岸的克拉克「科幻大樹」。

   拉瑪太空船的故事,最後擴充為卷帙浩繁,氣勢磅礴的四部曲,成為迷人的星際史詩;以中文譯本來說,應該是百萬言鉅著了。也許由於簡崔‧李的助力,故意強調以女性的思維和視點為主線,為克拉克一向的嚴謹風格和科技色彩添加了溫柔與圓融。從第二部的《拉瑪再現》的後半部起,生命科學醫生妮可這個女人便貫穿後面全部情節,以至第四部《拉瑪真相》終了,顯見兩位作者在處理超長篇的大河科幻小說的敘事觀點運用純熟,駕馭得法,藉著主要人物的描寫,得以串連故事,小說隨著妮可心境回顧人類太空發展,阿姆斯登陸月球的景像,也描寫女孩子流淚喊耶穌的禱告,見聞到三D立體全彩圖、冰上汽車、螃蟹機器人、蜈蚣生物機器人、沙魚機器人、巨大的飛行外星生物、儲滿歷史記憶的二十公分高的英國霍爾王子機器人……;也虧克拉克與簡崔‧李能想出那麼多奇幻點子,構織龐大的時空場景和科幻機器,都安排在紛繁多彩的時空架構中,呈現出幽奇幻化的畫面,深化科幻史詩意涵;最後牛頓號成員拒絕返航,一女兩男──妮可、理查和邁可三人選擇滯留拉瑪二號上,巧妙的躲開地球的核彈攻擊。小說中指出,拉瑪迫使人們以身為宇宙生物的立場,思考自我以及上帝的存在課題;也藉著教宗保祿五世在梵諦岡以電傳視訊對負責指揮核子攻擊的歐圖爾將軍,說起拉瑪可能扮演預告耶穌再臨的使者角色的話題。


小說中隨著情節的變化出現了繁多科幻機器或概念:外星生物蜘蛛,以色彩條紋的變幻做為溝通語言;微生物語言;人造太陽;能裝入口袋的機器人;微生物絕緣體;人與外星動物之間相同母性的感應;生命的不朽不是指某個特定的生命,而是指生命在文化和基因上都和生物鏈的不朽有關;外星動物在未出生前就受教育;閱讀人腦的記憶;會飛的機器人蝴蝶; 外星人利用人類複製唯妙唯肖的另一個更年輕的人,對孩子、孫子來說,是機器媽媽和奶奶妮可…都是令人 驚奇的科幻創意。小說涵蓋了當今哲學玄學與宇宙學交融的焦點:人擇原理( anthropic principle)與多元宇宙;前者一直是令科學家疑惑的話題,由於六個極微的物理常數的恰到好處,我們的宇宙才能孕育生命,宇宙剛好是這樣子,人類才會存在,也許是造物主「精心微調」的結果,宇宙顯然是為了人類而設計的;如果宇宙中不需要人類出現的話,那麼我們從地球上觀察到的宇宙將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有如在橋牌比賽中一個人得到了清一色的好牌,除了偶然機率之外,另一種可能是發牌者「作弊」;正如諾貝爾獎得主史蒂文‧溫伯格說人擇原理可以看作是上帝在創世遊戲中的「作弊」行為。然而,學者們認為人擇原理與宗教無關,也據此推論出多元宇宙的概念,小說中藉著邁可的話說:我們是在參與上帝的偉大實驗,提供上帝一個資料翻目。

妮可逐漸老邁,身體各器官已不堪用,外星人難以幫她更換,在她身體裡有上千個小探針,半數的探針集中在心臟部位,用以偵測調整健康狀況,維持生命,於是,在她的心臟衰竭之前,她選擇自己死亡的時間,外星蜘蛛甚至把死刑當作牠們整個更新觀念不可缺少的部分,就算宇宙也一樣在變化更新,作者傳達了了然生死,宏觀無極的胸襟,悠遠博大的思維。妮可把握生命的最後時刻,在機器人老鷹的幫忙下,再度回到交叉點;最後老鷹帶著妮可進入知識太空艙,窺視體驗宇宙與生命的奧秘,這段描寫把全部拉瑪故事推向最高潮,讓人震撼驚嘆感動,我們隨著妮可的視野目睹了無限幽渺,深沈莫測,浩瀚銀河的神祕景觀,超大的房間長達半公里,裡面是個銀河模型,可以看到億萬星球與生命的進化過程,在不用顯微鏡的情況下,也可以看到宇宙創生的大霹靂瞬間──十的負四十方秒之際的奇景。這是妮可生命終結之前,所得到的最珍貴的經驗,作者藉著妮可回憶父親的話,提示了生命中兩樣價值連城的東西是「愛與學習」,其他的名譽、權力、財富、成就都不具有持久不墜的價值。知識艙的設計,正是表達了這一深沉雋永的理念。
小說結尾暗示,妮可死後將有一個心智外貌與她維妙維肖的機器人妮可永遠活著,與她的家人繼續厮守;生命與意識終能在死亡之後藉著科技超昇,這與克拉克一九六0年代起草的未來科幻事物實現年表──最後人類達成永生,是一致的理念,見諸克拉克其他著作,生命最終進化為「純心靈」,也許只是幾步之遙了。以克拉克的高齡,面對生命與未來,其心境正如妮可一般,甚至化身為妮可,帶我們從事一場虛擬實境的宇宙之旅和生命奧祕追尋的神祕體驗。
做為科幻作家,當他在創作時,如何保持理性精神,又能注入幻想創意,兼具哲學思維,如何融合拿捏,完全在於作者學養和執筆時的方寸之間。「拉瑪四部曲」不斷在反省生命在宇宙中的地位,迫使讀者思考,我們將往哪裡去?我們在宇宙中是知性觀察者,我們也被上帝所觀察。四部龐大鉅著,已經難以分辨硬科幻或軟科幻典型,它的人物事物蘊藏的哲理與人文精神,則必須從不同的面向解讀,拉瑪系列小說精彩描繪了人類與外星動植物的文化融合與生存競爭景像,創造了一個宏遠龐大的外星生物與人類接觸的史詩。
克拉克與簡崔‧李在小說的終了,藉著妮可的遭遇,意涵深遠的告訴我們:

宇宙與生命,來自大霹靂,生命的死亡一如宇宙的更新,都是不可缺少的;生命與宇宙也許終將回到大霹靂。 (完)

 註:「拉瑪系列」四書中文版:《拉瑪任務》、《拉瑪再現》、《拉瑪迷境》、《拉瑪真相》,小知堂出版公司出版,本篇文章刊登於《拉瑪真相》一書的附錄。
經典名片《2001太空漫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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