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被出版界稱為“奇幻元年”的2005年的下半年,就已經開始有作者憂心忡忡。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奇幻作者們則叫囂著“出書要趁早”,因為出版商們已經在到處散播著奇幻泡沫即將破滅的消息,如果作者們不趁著這兩年把書出了,那以後基本上也就沒有什麼出書的機會了。
2006年似乎果真是奇幻泡沫破滅的年份,至今仍可以在網上看到一篇作者未知的文章,在這篇統覽全局高屋建瓴的文章裏,作者為2006年的大陸奇幻界戴上了“崩潰之沿”的帽子。
從“奇幻元年”到“崩潰之沿”,這樣的大起大落,大概只有中國的股市能與之相比吧。
2006年是一個分裂之年,中文線上的進入導致了那一年裏兩個團隊的出走:一個是起點中文網的編輯團隊,他們出走後創辦了17K;另一個則是《奇幻世界》編輯團隊的出走,他們出走後創辦了《幻王》。還有一個大的分裂則是九州的分裂,這個分裂從2006年多事的出走開始,到2007年江南與今何在、大角把他們之間的爭吵在網路上公開為止,其結果就是《幻想1+1》的獨立和多事的《重騎兵》在《飛•奇幻世界》上的發表。
從上述情況來看,將2006年的大陸奇幻稱為“崩潰之沿”,並不為過。
對2007年來說,分裂只是2006年的餘波,整合才是主題。2007年上半年,《幻王》改版為《幻想小說》,但在出了兩期之後不得不停刊,《飛•奇幻世界》則在新任主編阿飛的努力下逐漸穩定,並於8月份借著科幻奇幻大會的東風,重新在業內站穩了腳跟;《幻想1+1》在經歷了九州的大分裂之後,在江南與說書人的努力下,確立了自己的風格,同時在下半年創辦了新的雜誌書《九州志》,據說銷售情況良好。
實際上,在2007年,還有一個小的分裂,因為涉及的人不多,而且分裂的過程拖得比較長,而不太為人注意——這就是《今古傳奇•奇幻版》原任主編橫刀的出走,橫刀到上海去,成為榕樹下一員,創辦一本新的奇幻雜誌《少年閃耀》,計畫於2008年的元旦上市,這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另一個重要的整合則是《九州幻想》與榕樹下的合作,其中的具體情況我並不清楚,但從一些蛛絲馬跡中可以猜測出,今後榕樹下或許會更多地介入《九州幻想》的編務與發行,而今何在和大角則回到他們的本業中,為《九州幻想》提供內容。
相對期刊而言,奇幻文學網站的整合則困難得多,也漫長得多,經過一年的努力,17K似乎確立了行業老二的位置,但贏利狀況並未達到預期,而同時,老對手不斷求進(起點九月開始正式與網易和MSN合作),新的對手又不斷進入這個行業,比起2006年來,17K的壓力不是減輕,而是加重了。
總之,對大陸奇幻界來說,2007年是一個整合年,經過這一年的整合,奇幻版圖已被重新劃分,2008年將是又一個臥薪嚐膽的年份。
二、修真與架空
修真與架空類的奇幻小說因其中國特色而擊退西方魔法奇幻,成為“奇幻元年”最主要的奇幻出版物,2006年,盜墓小說橫空出世,《鬼吹燈》、《盜墓筆記》取代了《誅仙》與《鏡》的位置,到2007年,大陸出版界一貫的跟風開始了,盜墓小說鋪得滿街都是;而《鬼吹燈》與《盜墓筆記》這樣的似乎是“迷信出版物”的成功,也使出版商們開始大膽地對以前的出版禁區試水,於是風水、算命、符咒等等元素都進入奇幻小說中,再加上穿越與後宮,面對如此多元化的競爭,《誅仙》的匆忙下架與《鏡•歸墟》的銷售不盡如人意也就不出人意料了。
2007年的奇幻出版,有兩個標誌性的事件:一個是《誅仙》的結束,這個結束表面上看不是太監,但如此匆忙的結束實際上也與太監沒有多大的區別;另一個則是《鏡》的結束,《鏡》的結束目前來看要比《誅仙》的情況要好,但之前的另一事件——出版商將《鏡•歸墟》拆分成兩本書出版,導致滄月將合作多年的出版商告上法庭,則也隱約透露出《鏡•歸墟》的銷售並沒有達到出版商的預期,使出版商不得不出此下策。
早在唐傳奇中,修真小說中的一些元素,比如飛劍,就已經出現,但真正的文體創立者卻是還珠樓主,蕭鼎的《誅仙》目前為止所取得的成就只能說是仍處於“向《蜀山劍俠傳》致敬”的階段,它繼承了《蜀山劍俠傳》的優點,但同時也繼承了《蜀山劍俠傳》的缺點,在我看來,修真小說如果要取得更大的突破,則必須更多地吸收西方文學的優點,在人物塑造、情節設置和小說結構上都要有一個提高,如武俠小說一般,來一次從“舊武俠”到“新武俠”的蛻變,否則無法得到更廣範圍的認同。
架空小說在中國也並非就完全找不到傳統,比如《山海經》和《鏡花緣》,裏面就有大量的元素是屬於架空性質的,只不過當時並沒有“架空”這個概念罷了。中國的架空傳統更多的是來自國外,但取得成就的關鍵卻在於作者們對這種外來傳統進行了成功的東方化改造,無論是滄月、沈瓔瓔、麗端的“雲荒”,還是七天神的“九州”,如果沒有那些東方化的元素,根本不可能得到讀者的認可。
三、盜墓還是掘墓
就我所知,國外並沒有盜墓小說這種類別,而在中國的古典小說中,最早提到盜墓的,是葛洪的《西京雜記》,後來宋初李昉等人所編的《太平廣記》,裏面就有二卷與塚墓有關的內容,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是關於盜墓的,但真正把“盜墓”這個題材獨立出來,使它成為一種類型小說的,則始於《鬼吹燈》。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網路閱讀曾經催生了多少的垃圾,但僅僅一篇《鬼吹燈》,就已經使這些垃圾小說的產生變得不再是毫無意義了。
另一個值得興奮的是,《鬼吹燈》的出現,不僅擴大了奇幻的題材與類型,也擴大了奇幻小說的讀者群,原先的奇幻讀者大多集中于大學和中學,而《鬼吹燈》的讀者有許多卻是在公司裏工作的白領,這個讀者群在數量上或許並不比學生讀者群大,但是在消費能力和影響力上,卻比學生大得多。
但是隨著《鬼吹燈》的出現,一系列的盜墓小說也以極其詭異的速度湧現出來,這一方面證明了出版商與作者們的能力與欲望,另一方面更證明了出版商與作者們的狹隘與無奈,因為其中的大部分小說,都是粗製濫造的跟風之作,與其說這些小說是“盜墓小說”,還不如說是“掘墓小說”更恰當——它們是為“盜墓小說”這種新的類型掘墓的小說。但這種情況的出現並不能完全怪罪于出版商和作者,一個成熟的出版市場首先必須建立在一個成熟而自由的出版體制上,顯然這樣的體制短期內不可能被確立。
四、炒作:猛火還是文火
說起炒作,大概每個人都會想到《誅仙》。沈浩波對《誅仙》的炒作讓人瞠目結舌,很多的出版業的有形或無形的框框都被他打破了,讓我想起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猶太出版商進入美國出版界時的狀況。
但沈浩波對《誅仙》的炒作很難說是成功的。過度的炒作一方面增加了成本,另一方面,為了收回成本,又使蕭鼎不得不對《誅仙》後來的寫作注入更多的水分,這也就必然要導致《誅仙》的虎頭蛇尾而草草收場。
相比於《誅仙》而言,《鏡》的出版採取了一種更為穩妥的方式,首先,出版商並沒有採取賭博的態度去大肆炒作,而《鏡》系列在《今古傳奇•奇幻版》的連載,以及“雲荒三女神”中的另兩位沈瓔瓔和麗端的助力,又使《鏡》能夠以較小的成本保持知名度培養粉絲群。這種宣傳方式與江南的《縹緲錄》有相似之處,江南作為著名的坑王,《縹緲錄》的出版斷斷續續,但是因為《九州幻想》、《幻想1+1》以及九州其他小說的出版,使《縹緲錄》始終在讀者中保持足夠的關注度,因此《縹緲錄四》在沒有下太大力氣宣傳的情況下仍能夠取得不錯的銷售業績。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宣傳方式使作者有足夠的時間進行小說的寫作,從而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小說的品質,而這也正是小說能夠熱銷的最重要的前提和保證。
五、主流文學界對奇幻的關注與介入
去年下半年與今年年初《碧奴》與《後羿》的出版,可以看作是主流作家被奇幻大潮裹挾,或主動或被動地進行的改變,當然也可以把這個看成是作家們對時代精神的敏銳捕捉,至少這一點對蘇童來說還是恰當的——他的《我的帝王生涯》到現在仍被許多奇幻作者奉為經典。但我得說他們的奇幻作品其實有些差強人意,我甚至覺得《碧奴》是蘇童寫得最爛的小說,——其實它根本就是爛小說,不管是誰寫都是。
今年年初上市的由花城出版社出版、黃孝陽主編的《2006中國玄幻小說年選》,也是一篇側重作品的文學性的奇幻小說選本;今年下半年黃孝陽轉到江蘇文藝出版社旗下,策劃“奇幻十人選”書系,這個書系除了以中短篇為主打之外,據黃孝陽說,也是一個側重文學性的書系。但至少到目前為止,無論是花城的年選還是江蘇文藝的書系,在奇幻圈和主流文學圈內都處於邊緣地位,而奇幻作者們對黃孝陽的態度也是期待者有之,冷漠者有之,利用者亦有之,這兩個圈子的交流與融合,需要更多的時間。
期刊方面,據我所知,《小說界》早在2006年就開始組奇幻小說稿,發表在一個固定的欄目“故事新編”內,到2007年第四期為止已發表了瞎子、抽屜、藿香等人的八篇作品。另外,最新的消息是,《小說月報》將於今年十二月的增刊《小說月報•新小說》上刊載《幻想1+1》九月號上何期的小說《最後的道士》,同樣是首發於《幻想1+1》的唐缺的《龍痕》,亦已確定被《小說月報》選用。
還有一件不得不提的事是郭敬明加入作協所引起的軒然大波,實際上郭敬明只是因為站在風口浪尖上,所以更被人關注,同期加入中國作協和各地作協的人還有很多,其中不乏奇幻作者,據《南方週末》報導,滄月、南派三叔等人就加入了杭州市作協,杭州市作協為此還成立了專門的類型文學創作委員會,並聘請滄月出任創作委員會的主任。
從這些情況來看,奇幻小說一開始的境況至少要比武俠小說好得多,八十年代武俠小說剛剛在大陸出現的時候可是人人喊打,但現在武俠小說已經是多年媳婦熬成婆,奇幻小說則還是小媳婦甚至童養媳的階段,雖然引起了許多人的垂涎三尺,但地位卻也並不太高。
六、從魔幻、玄幻到奇幻再到幻想小說
原教旨主義者在每一個地方都有,並不僅僅限於中東,也並不僅僅限於宗教界。前幾年在科幻圈子裏就有一群科幻原教旨主義者,他們除了硬科幻之外排斥其他一切類型的科幻;這樣的原教旨主義者在奇幻圈子裏也有,網路上最著名的事件是關於“魔幻”、“玄幻”和“奇幻”這三個詞的定義的爭論,為此臺灣著名的奇幻“教主”朱學恒還撰文一篇詳加解悉,此文在網路上廣為流傳,並成為對這三個詞的權威解釋。
由這個事件衍生出去,還引起了對中國人寫的西式魔法奇幻的爭論,以及東方式奇幻還是不是奇幻的爭論。
但市場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幾乎每一本奇幻雜誌創刊伊始,雖然並不排斥西式魔法奇幻,但都以發掘原創的東方奇幻為主要任務,由此產生了九州,產生了雲荒,產生了《誅仙》,產生了《搜神記》,產生了《天行健》……所有這些作品,裏面自然也有許多西方的元素,但全都以東方古典文化為依歸,是真正的中國人自己寫的奇幻。
到2006年,奇幻雜誌的上升期結束,幾十萬冊銷量的幻想被市場鐵律擊得粉碎,奇幻雜誌的編輯們不得不承認奇幻文學在目前仍然還是一個小眾文學,奇幻雜誌目前仍然是一個小眾雜誌(通俗而又小眾,這就是奇幻的尷尬處境),由此產生了兩個選擇:一、繼續做小眾雜誌,滿足於三、五萬冊的銷量,但這樣的選擇既讓人心有不甘,而且也十分危險,因為奇幻雜誌並非時尚雜誌,不可能靠廣告來支撐,三、五萬冊的銷量只是在溫飽線上,而且隨時有落入貧困線的可能;那麼就只有第二種選擇,增加小說類型,擴大讀者群,在這樣的思路驅使下,“幻想小說”這個詞也就應運而生,《九州幻想》的轉型,《幻想1+1》的誕生和改版,以及《飛•奇幻世界》對科幻作者的引進,都是在“幻想小說”這個大背景下進行的。
說“幻想小說”這個詞應運而生,並不是說它現在才有,而是說它已經開始取代魔幻、玄幻、奇幻等等詞,成為一個為業內所公認的專業術語,在這個詞裏面,既可以包括各種類型的奇幻,也可以包括科幻小說,而穿越、後宮、盜墓、修真、童話等等類型,自然也包括在內,甚至連武俠小說,也可以包括進去。
這種擴大化的趨勢將在2008年更明顯地表現出來,至於用“幻想小說”取代“魔幻、玄幻、奇幻”將帶來怎樣的結果,我們只能拭目以待。
七、從青春奇幻到人民奇幻
無論是在實體書店還是在網路書店,奇幻小說大多都被歸入青春文學一類,奇幻雜誌的讀者也大多是十八歲左右的青少年,說目前的奇幻是青春奇幻,並不為過。
出版商也並不諱言目前的奇幻小說出版市場還是一個以青少年為主體的出版市場,這些奇幻小說都有明顯的共同點:比如主角總是青少年,而且總是俊男美女,書中人物英雄色彩濃重,總能建立偉大的功業,或者談驚天動地的戀愛,故事發生的環境或者是在架空世界,或者是在遙遠的古代,總之,對於喜歡幻想,喜歡把自己當做成年人的青少年來說,這都是非常合適他們閱讀的小說。這樣的小說類型,男性向以蕭鼎的《誅仙》和樹下野狐的《搜神記》為代表,女性向則以滄月的一系列作品為代表,江南的小說則是男女通吃。
但隨著奇幻小說的發展,一些不太為人所注意的方向也顯露出來。這就是開始出現一些寫給成年人的,特別是已經進入社會、開始工作的成年人的奇幻,這些成年人,對世界有穩定的看法,性格成熟,與社會聯繫緊密,他們不再耽於幻想,而是更關注現實,因此他們的閱讀取向往往更偏於非虛構的作品,而如果閱讀虛構作品,他們往往也會選擇與現實聯繫緊密的小說,當然,在對奇幻小說的選擇上,也是如此。
很早以前我就想辦一本叫做《人民奇幻》的奇幻小說雜誌,當然到目前為止這仍然只是一種幻想,而且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這都只能是一種幻想。我希望在這本雜誌裏發表這樣的奇幻小說:故事的主角只是一些平凡的小人物,他們不是生活在遙遠的古代或者架空世界,而是生活在活生生的現實裏,他們關心的不是建功立業或者談轟轟烈烈的戀愛,而是柴米油鹽,衣食住行。這樣的奇幻小說,中國自古以來都有,比如樂府裏的長歌《孔雀東南飛》,比如牛郎織女的傳說,比如梁山伯與祝英台,比如《聊齋志異》……如果說青春奇幻更近于唐傳奇,帶著許多少年人的熱血與浪漫,那麼人民奇幻就更近于宋傳奇,更多的是成年人的成熟與理性。
我並不覺得這兩種奇幻有高下之分,我之所以更喜歡後者不過是因為我的惡趣味,所以在這本年選裏才有了楊貴福的《火神》與雷文的《高橋鄉的魈》。
所謂“人民奇幻”,在現在也僅僅是一種模糊的方向,它決不是唯一的方向,而這個方向自己也很可能會分化出更多的方向,在這裏我能夠確定的僅僅是:在這種奇幻小說裏,奇幻元素不再是引導你遠離塵世的迷藥,而是幫助你面對現實的支柱,甚至還是你解剖和重建現實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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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海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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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了,祝您好心情! 程婧波
即日 Subject: RE: 黄海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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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波小姐:你好!大作《赶在陷落之前》获得大赛特别大奖,之前 董仁威先生寄来时,
我把大作刊登在我部落格,他答应刊登的。让台湾读者了解,什么是优秀奇幻文学。需要艺术经营呀,佩服你的才华。 另外,这篇文章可否刊登我的部落格?
再度致谢。
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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