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科幻、偽科幻?科幻或科普?科幻的高低

   一,科幻是西方文化的產物,在中國長期發展不暢,就因為和中國本土文化有衝突。 

辯:科幻不是西方文化的產物,而是科學文化的產物。 

←圖:鄭軍(左);周華(右),美國人熱心研究中文科幻,北京留影。

當然,對許多中國人來說,這兩者似乎沒有區別,科學不就是西方的舶來品嗎?

需知科學的本質是一種現代文化,只是最先產生於西方而已。它在傳播到世界各處的過程中,與每個地方的傳統文化都發生著激烈衝突,而最先產生衝突的就是西方自己的傳統文化。要知道,中國科學工作者在中國宣傳科學可能會受到些社會阻力,可總不至於殺頭坐牢。事實上自洋務運動開始,在歷次政治鬥爭中,中國專業科學工作者都受各派政治力量重視,對他們並沒有直接迫害。而西方科學前輩卻得面臨這種恐怖!直到今天,世界上最系統的反科學思想還主要是產生在西方國家。 

科幻在中國發展不利,是因為受過系統科學教育的人才是科幻真正的粉絲群,而這個群體的絕對數量以前一直不多。不過現在情況已經完全變了,尤其是上世紀末開始的高校擴召,極大擴展了這個群體的總人數。科技部曾經有個統計,說大陸接受過科學教育的人達三千萬,已經居世界第一。把這些人組成一個國家,在世界上能排人口總數五十名之內,並且每年還能進來幾百萬“移民”——高校畢業生。 

這一群體能產生多少科技成果另當別論,但他們都是科幻現實或潛在的消費者。並且以現在的薪酬情況而言,這一群體的收入高於社會平均水準,是強有力的消費者。有這麼個群體的支撐,科幻產業在中國絕對有光明前景,只看它的開發者如何努力了。
中國科幻的推廣者們一向有個誤區,就是希望街頭小販,家庭婦女也來看科幻。這完全沒有必要。科幻就是科學工作者群體自己的一種文化,它將隨著這個群體的擴大而擴大,而這個群體肯定是要擴大的。 

黃海註:
科幻在中國是有強大的發展空間,不論文字出版、影視製作都有廣大的消費市場支撐;但也不是十分繁榮興旺。台灣除了來自日本的動畫、漫畫一隻獨秀之外,就剩倪匡的小說佔有廣大的市場,零星的作家則參與倪匡科幻獎、超異時空文學獎等,有如散兵游勇,目前葉李華寫了《衛期理回憶錄》踵繼倪匡之後,希望開創市場。台灣從一九八0年代以來興起的科幻文類,轉眼因為平面媒體的消沈而一蹶不振。

二,發展中文科幻必須借鑒中國傳統文化 

辯:中國傳統文化給不了科幻什麼有用的東西,無非是提供幾個民族化的題材。有人寫過,但沒什麼影響,因為這是兩個不同質的文化。同樣,西方傳統文化也沒有給西方科幻多少有價值的東西。科幻的土壤就是科學本身的文化。國外經典科幻作家或者本身是科學工作者,或者與科學工作者有密切聯繫。當他們在寫科學時,他們就在科學圈子裏面,他們只是在寫他們看到的,聽到的東西。 

就中國科幻而言,五十年代到七八十年代那批老科幻作家能夠達到這個要求,鄭文光、童恩正、劉興詩他們都是專業科學工作者。只不過那時發展科幻的外部環境不大好,他們沒有條件把自己的積累都寫出來。留下一些不大成熟的作品。 

今天科幻的外部環境好了很多,但科幻作者們離科學界卻要遠得多,沒幾個人能夠參與科學界的活動,甚至連與科學界對話的能力都沒有。吸收不了科學文化的營養,這才是今天中國科幻呈現枯萎狀態的原因。要知道,從書本上讀到一些科學知識,和親身經歷與體驗科學工作是兩碼事。書本知識不能給你足夠的愛、恨、焦慮、苦悶、激動、恐懼……只有親身體驗才能賦予作者這些充沛的情感,而與科學有關的情感才是科幻文藝作品能夠感人的原動力。 

黃海註:鄭軍批評鄭文光(中國科幻之父)、童恩正、劉興詩留下不太成熟的作品,我認為是不誇張的,包括我自己的作品在內,早期也沒有寫好,當時還在摸索狀態。科幻文學要寫出傑出作品本來就難,早期的創作者脫離不了科普、科學,與科學科普靠得很近,與人文就越遠,要能兩者得兼,取法威爾斯、菲利浦‧k‧迪克、尼爾‧蓋曼吧,另外大陸的韓松,是令人激賞的,他已懂得如何將科技與人文融與一爐。

 以這樣的觀點來回看留美作家張系國的作品,一開始,1968就寫出成熟而具深度的《超人列傳〉,他已經走得夠遠,深知科幻文學的藝術,為自己為中文科幻樹立了標竿,他又是主流文學作家。

據說現在中國科幻進入低潮。 

辯:沒有的事!那只是一些科幻作者、科幻編輯的哀歎,因為國產科幻出版物不象前幾年那麼好賣了。其實國產科幻影視、科幻遊戲等產業規模越來越大。科幻影視單個項目投資已經過億,四十歲以下大批華人一線影視人宣佈投入科幻片創作。而投資更為巨大的科幻旅遊業更是方興未艾,最大的科幻旅遊單個項目投資已經過十億元。 

當然,對於一些“科幻原教旨主義者”來說,這些都是“偽科幻”。對於國內科幻作家來說,因為這些項目不找他們參與,所以也有被冷落的感覺。但人總要往大處,往長遠來看事情。 
      
黃海註:台灣的科幻至少從1980年代我推動科幻小說出版時,已發現了情況,人們寧可掏錢買電影票,不願買一本科幻小說來讀,畢竟書本是冷媒體,影視是熱媒體。漫畫、動畫靠近熱媒體。

四,唉,現在沒什麼人看科幻啊。 

辯:科幻是一種代際特點十分明顯的亞文化。如果在五十歲以上的人群裏找,基本上找不到科幻迷。四十歲左右才有第一批,就是七十年代末那次科幻大潮裏培養的科幻迷。九十年代中期開始培養的科幻迷,現在最大的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他們人數眾多,且已經進入各行各業的核心層,掌握了不少社會資源。將來中國科幻發展主要靠他們。 

至於現在的大中學生裏,科幻讀者已經超過三成,這是有統計資料的。而今天的小學生幾乎沒人不接觸科幻。無論正式課本還是卡通片,裏面都有科幻內容。科幻就是他們文化環境的組成部分。 

黃海註:台灣的青少年讀者,有很大的部分著迷於漫畫、動畫,電影電視更不必說,書籍的閱讀減少了。動畫、漫書本身就有很多的科幻故事。

五,我看過幾十年前的中國科幻小說,普遍低幼,說明那時候科幻作家的水準很低下。 

辯:一篇作品是什麼樣的,和最初發表它的園地有很大關係,因為作者主要是按照那家報刊或者出版社編輯的要求去寫的。編輯要多少篇幅,讀者物件限定是誰,甚至要求什麼題材範圍,作者都得照辦,這樣文章才能發出來。 

如果一篇作品流傳下來,經過不斷轉載,後來的讀者已經無從知道它最初發在哪里,就容易產生誤解,以為文章表面上什麼樣,都百分之百反映了作者的想法。這是對出版行業的無知。不光科幻,其他文學方面也是一樣。 

幾十年前的科幻作品,最初只能發表在兒童或者科普雜誌上。作者要按照這兩類刊物編輯的要求去寫作。你可以把葉永烈在他傳記文學中表現出來的思想水準、文字水準和他在科幻小說中表現出來的思想水準、文學水準相比較,會發現兩者差距非常大。其實葉永烈創作科幻時已經是四十歲左右的成年人,無論文學水準還是思想都定型了。只是當時科幻的那個視窗太狹窄,限制了他的發揮。當時的科幻作者幾乎都遇到這個問題。而等這個視窗打開後,他們也基本上都撂筆了。 

黃海註:融入中國文化、台灣文化是一種讓人較較能接受的方式,也就是作品不要一味的寫未來多少年的虛構年代、毫無東方文化背景---只見西方文化、西方人、西方的名字的小說,我近年的小說也在做這樣的努力,如《天人大霹靂》、《千年烽火奇幻遊》,可惜,目前文字版本的讀者已經萎縮得不像樣了。

六,以前的中國科幻有科普功能,現在的中國科幻沒有科普功能。 

辯:其實這都不準確。科普首先是一種有中國特色的出版體制,在市場經濟國家裏沒有對應的東西。新聞出版署那裏有個名單,上面開列著各個出版社、報社、雜誌社分屬什麼類型,科普是其中一個類型。甚至當年還有科教電影製片廠。如果一部科幻作品由某科普出版社出版,或者發表在某家科普報刊上,或者由某個科普基金贊助出版,或者獲得某個科普獎項,人家當然要把它當科普作品看。否則對科普出版社、科普報刊、基金或者獎項的主管部門怎麼交待呢?它本身是什麼,有什麼功能,成了次要的問題。 

要知道,很長時間裏大陸科技社和科普社都不允許出版小說。而那時它們就出版了不少科幻小說。這些出版物根本都不歸為小說,只能打著“科普作品”的名義才能出版。 

至於作者的創作意圖在這個問題上並不重要,更何況許多作者為了符合科普類編輯的要求,本身也得犧牲一些創作意圖。所以拋開這個體制問題談科幻是否科普根本沒意義,它只是計畫體制下的一種特殊情況。 

黃海註:科普讀物在台灣已有專業的出版社,出版內容豐富的讀物,像我這樣的人--從事科幻創作之外,本身對科學也有興趣,必須從科普讀物去汲取營養,如今,人們讀科幻小說或看科幻電影不是要從中得到科學知識,而是要得到啟發和娛樂。從前出版不普及,科學不興,科學教育者是很想藉著科幻小說來做置入性的行銷科學,是一種很自然的想法,一百年前梁啟超、魯迅不就是這樣。

七,唉,我是想好好創作科幻小說,可是文理分科的教育害了我。 

辯:如果一個科幻迷這麼說,那只是他懶惰的藉口。如果一個評論家這麼說,說明他根本自己沒寫過東西,所以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魯迅和郭沫若都是學醫的,成了文學大師。邁克爾•克萊頓大學讀的是文學專業,成了“高科技驚險小說家”。學文學理根本不限制他們的創作。 

文學創作是創造力豐富者的活動,真正的創造力並不受什麼教育體制的影響。愛迪生和愛因斯坦都是高材生嗎?哪所學校培養了他們的創造力?為什麼這些學校不再培養出一千個愛迪生,或者一萬個愛因斯坦?要知道,中外那些偉大的科幻作家,當他們回顧起自己創作經歷時,幾乎沒人提過學校教育對此有什麼幫助。
順便說一句:偉大人物不是任何學校培養的,他們只是在人生旅途中路過了那些學校。

黃海註:台灣研究中文科幻的碩博士論文,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文科──尤其中文系寫的,平面媒體的沒落,不分科幻與非科幻。
 
八,“我們將拍攝中國首部科幻片”。 

辯:直到今天還有製片人拿這個當炒作點,很可笑,這只是借用了人們的一個普遍誤解——中國沒有科幻片。其實要論中國第一部科幻片,1939年就有了。要說新中國第一部科幻片,六十年代早就拍過了。要說中國第一部科幻電視劇,八十年代也上過螢屏了。大陸“大片時代”以前有過十幾部科幻片,香港的科幻片更是從七十年代起就沒斷過。所以中國科幻影視不是有沒有的問題,而是好不好,觀眾影響大不大的問題。 

 黃海註:1939拍攝《六十年後的上海灘》,1960年代講太陽能發電站的《小太陽》。

九,拍科幻片一定要花許多錢,搞許多高科技的特技場面。 

辯:國人對科幻片的印象主要是由八十年代以後美國科幻大片塑造的。其實美國也有許多優秀的科幻“小片”,低成本,沒什麼特技,主要靠故事吸引人。只不過由於投資小,發行管道有限,宣傳費少,國人往往看不到。如果你看過三百部以上的美國科幻片,你就知道科幻片完全可以在低成本的前提下拍得很優秀。
 
特別是八十年代以前的美國科幻片,幾乎沒有高成本,高科技。其實美國科幻片大量燒錢,是從《星球大戰》和《超人》這兩部片子開始的。時間是七十年代末。在那以前,我們能看到不少“樸素的”科幻佳片。現在人們提到《珊瑚島上的死光》,總是說它的特技多麼幼稚,其實它和當時美國主流科幻片的技術水準差不太多。別老產拿大片標準來衡量,在美國一年也不過生產十幾部大片。 

除此以外,還有其他一些國家,特別是法國的科幻片,完全搞不出高成本,高科技,但是有不少出色的創意。這些完全靠故事取勝的科幻小片才是中國電影人應該關注和借鑒的。 

如果你以前唯大是舉,實在想不起看過哪部科幻“小片”,下面兩部影視作品你可能會看過。一是《終結者》第一集,典型的低成本電影。二是《X檔案》首季,典型的低成本科幻電視劇。它們開拍的時候,無論劇情還是主演都還沒什麼名氣,高投資、高科技都是在續集裏才出現的。 

  
黃海註:文學性的科幻《索拉力星》,是2002年福斯公司拍攝的,將波蘭科幻大師Stanislow
Lem,1920-2006)1961年的經典作品搬上銀幕,俄國1972年也由塔可夫斯基拍成電影,被譽為俄國的《二00一太空漫遊》;台灣也有《袋鼠男人〉醫學科幻,在一九九0年代完成,卻是小成本的電影。

十,最近經常在報刊雜誌上看到有關科幻的言論,它們都來自科幻專家。 

辯:這也是一個誤解,並且是造成上面所有誤解的根源。真正的科幻專家——比如北師大吳岩和他的學生——在公共媒體上的話語權很小,媒體請來談科幻的往往是和科幻沾不上邊,但有些名氣的人。我說的科幻專家,或者是要在科幻第一線呆過至少十年八年,或者至少閱讀過中外幾百篇科幻小說,看過幾百部科幻電影,研究過幾十個科幻作者。連基本資料不掌握,只是憑著道聼塗説,或者片斷印象就來談科幻,能算什麼專家呢?行家一張口,便知有沒有。很多在媒體上談科幻的人,一聽就知道他們根本沒看過多少科幻作品。

註:科幻專家,在台灣只有談百慕達三角、外星人、超時空、靈異現象,上得了螢光幕,真正的科幻作者是沒有機會被邀請上電視台的,除非是文學性的讀書節目,或者偶爾的亮相點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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