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文學交流座談會──中國大陸科幻發展的現狀
時間︰2008年7月24日,上午10-12時;
    地點︰台北市福州街2號5F,國語日報第一會議室

與會貴賓︰
吳岩(北京師範大學管理研究所所長、科幻文學研究生導師),黃啟芳(國語日報董事長),林文寶(台東大學人文學院院長),趙天儀(靜宜大學文學院前院長),黃海(靜宜、世新大學兼任講師、科幻作家),呂應鐘(南華大學教授),林健群、柯喬文、傅吉毅、王洛夫(科幻研究碩博士生),蘇逸平(科幻作家),張嘉驊(科幻童話作家),劉碧玲(倪匡科幻獎得獎人),吳鴻(新客星站站長),小羊慧玲(超異時空文學獎主辦人)……等卅多位科幻愛好者蒞會。
                                        (圖片,葉玲攝影、提供)

會議記錄︰
黃啟芳︰今天很高興在我們這裡和台東大學一起主辦這場座談會。我剛才和吳教授第一次見面,我就說他真的是位跨領域的人才,他自己本身是管理學的博士,可是竟然寫科幻小說,對我們學文學的人來說,真的是覺得非常不容易。因為我們學文學要跨到管理學或任何其他領域去,那是難上加難,可是吳教授這么年輕,然後著作等身,真的是讓我們非常敬佩。

科幻文學在台灣,我比較熟悉的是黃海先生,黃海先生在大學裡也開設類似課程,我雖然第一次和他見面,但其實對他一直久仰。我自己目前在世新大學也擔任過共同課程的安排,對他的名字是非常熟悉的。趙教授是以前我在台大的老學長。所以今天有這個機會能夠請到吳教授來跟我們說明他在科幻文學領域的表現,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好,大家能夠充分的來發揚和彼此交換意見,讓台灣地區的科幻文學在未來能夠有發展的環境。

林文寶︰我們非常謝謝國語日報董事長,我幾十年認識的朋友。今天我第一次看到呂應鐘老師,因為我在科幻領域最早就是閱讀他的作品。我自己在很久以前長期以來一直在研究兒童文學裡面的科幻,所以其實我也整理過一些資料。
這次因緣之際,因為我每年都會帶學生到大陸參訪關於兒童文學,所以大陸有兒童文學研究所的學校,幾乎都走遍了。吳岩因為是在北師大,是兒童文學裡面的科幻碩士的指導教授,他原來在管理學院,就透過王泉根說我這次去我要看看吳岩,所以我認識他是起源。我在台東大學的兒文所暑期部,每年都會邀請大陸兒童文學的學人來暑假上課,所以聽到的一些大陸兒童文學界大多請過來一兩次,今年就請吳岩。因為台灣的科幻不管在成人或兒童文學都顯得比較小眾,所以我就特別一年前就請他今年暑假要排除萬難過來,他今年其實7月4日就進來台灣。因為我們明後天在市圖舉辦一場兩岸兒童文學研討會,這次大陸有17位學人,還有香港、星、馬也有11位學人蒞會;結束後27日早上我們要移師台東,因為我們在台東舉辦一場更大規模的亞洲兒童文學研討會。我誠摯歡迎大家明後天到市圖總館參加兩岸兒童文學研討會,主題是本土化、在地化和全球化的議題。我先介紹到這邊,因為吳岩千里到訪,我們請他作介紹和大家互動。

吳岩︰謝謝林院長,謝謝黃董事長,謝謝國語日報、台東大學,還有在座各位老師、教授,能夠在這對我來說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原來曾經申請過要來台灣開會,但是一到兩岸關係不好的時候,不是這邊縮禁名額,就是那邊縮禁名額,所以每次都不能成行。這次林老師提前很久替我辦理入境,我還趕上了直航的頭一天來,還買了直航票,結果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林老師來電說你不能直航,因為直航是旅遊團才能直航。我又去把直航票退了,換了從香港過來,非常不容易。但是我一定要跟大家見面,因為在座都是我的老師,像呂應鐘老師,是在我們科幻最艱苦的時候,在《科幻世界》雜誌設了一個獎,這個獎讓科幻延續下去,所以我們非常感激,來之前《科幻世界》主編楊瀟,讓我特別轉達。黃海老師也是我很早認識的。
今天主要給大家介紹大陸最近的八年,新世紀以後科幻發展的基本情況。在這之前有過幾次高潮,曾經在五十年代有過一次高潮,當時大概所有的少兒報刊都開始發行科幻。因為那時大陸有一個口號「向科學技術進軍」,要十年趕上英國,十五年超過美國,要跟蘇聯平行,結果要迅速的去達到這個目的,所以大家都要上科研,那時候科幻小說第一次流行。

然後到六十年代,政治風潮比較強盛,文化大革命的十年科幻小說一篇都沒有,文化大革命快結束的幾個月的時候,葉永烈寫了一篇小說叫《石油蛋白》,還不敢標科幻小說,因為幻想也不對,幻想會讓人遠離現實,所以標了科學小說,這是十年裡面唯一的一篇作品。

然後76年毛澤東去世,78年鄧小平上台,科幻小說又重新開始,又一個大的繁榮。從78年到83年有非常大的繁榮,這個時期幾乎所有的兒童雜誌、科普雜誌和百分之五到十的文學雜誌開始發行科幻小說,這在歷史上很少見,除了清末時有過純文學雜誌發行過科幻小說,以後再也沒有。但這次高潮又被打消了,因為當時認為有些作品太污染,裡面有偽科學,最後就開始打擊,從84年以後又沒有了。然後到了89年91年92年逐漸地恢復起來,我就是要談這之後的一些變化。

【當前影響科幻創作的元素】
新世紀以後,我首先談的就是當前影響科幻創作有哪些重要的元素,在這個基礎上再談科幻的發展。第一個元素「科技在生活中的份額」,到新世紀以後愈來愈重要,不斷的會有科技的新聞出現在社會上,產生很大的影響。比如SARS,當時我在北京,因為當時沒有廣泛的說SARS在廣東已經傳播得很厲害,派我到那邊講課,按說早就應該隔離,不應該過去了,又派我去講,等講完我回來了,到北京機場已沒人了,大家都躲起來了,說你從那邊回來不敢見你。SARS的問題就是和科技之間有很大的關係,包括整個生活態度、傳播模式等。

再比如說現在的載人太空飛行,我們已經有一套神舟系列飛船,神舟四號之前不載人,到神舟五號載一個人上天大約有半天時間;神舟六號載兩個人,生活了五天。上天以後電視台就開始每天直撥,每個小時都有人去,科幻作家也曾經去過座談。所以科技和科幻之間,按說是有緊密關係。然後馬上是神舟七號會有三個人,有一個人要出艙,進入開放空間,做些工作再回來。可能在2010年,做一個小的空間站。還有其他的比如人類基因組計畫等,科技份額的提升是第一個原因。

第二個元素是「與國際生活的同步」,過去我們沒有internet,現在基本上是趨於同化,所以在其中受到國際上各種情況所影響。
第三個元素是「創作出版空間加大」,在管理體制上,最近幾年有些大的變化,原來意識型態是管理之源,近年就是放開一大步,可以自由出版。把整個科幻出版業都推到市場,一推到市場,面對市場波動也受不了。原來我們在計畫體制下,發行幾萬冊透過學校販售;現在完全透過市場,不準學校推銷,全看你的廣告和讀者意愿。像作家曹文軒,他的書寫的特別好,但是讀者看起來有些難度,所以為了推銷,就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簽字售書,為了賣書,手都快簽斷了。
第四個元素是︰「媒體多元化和商業化」,這個大家都可以看的到。

第五個元素是︰「對本土文化的保存呼聲」,這很像你們前面走過的路,隔了多少年再重複你們走過的路。
在這樣的情勢下,應該說「科幻的空間比以往更大」,以往都是有影響的,但是有很多的限制,現在這些限制都沒有了,那麼科幻的情況是怎樣呢?

【創作與出版】
從九十年開始逐漸復興之後,科幻發行集中在雜誌上面,雜誌時代大約持續有15年左右,最重要的雜誌是成都的《科幻世界》,它發行量好的時候大約96、97年是每集40萬冊,這是世界上發行量最大的科幻雜誌。但是40萬冊是很特殊的事件,一般大約2、30萬冊左右,為何那一年會到40萬冊,因為我們每年有大學入學考試,入學考試有作文題,那年年初它發表了一篇文章「如果記憶可以移植」,結果那年的高考題目就是「如果記憶可以移植」。他們就太高興並藉此宣傳,唯一可以押到高考題的雜誌,結果家長就去買,吸引更多人訂閱,所以那一年就上升到40萬冊。後來過了一兩年大家發現,即使他是能押到高考題的雜誌,但是它也不會押到第二次,後來就下降,現在大約20萬冊左右。即便如此也是很大的銷量,所有作家都圍繞在這裡。

還有《科幻大王》大約3、4萬冊,他們也不求做大,他們的方針就是幾個編輯有飯吃就行了,但是最近換了主編也想做大起來。另外還有《科幻》年刊,編輯年度最佳科幻小說選。
最近兩三年逐漸往書的型態靠近,主流作家都開始寫書。早期的書有鄭文光和我合寫的《心靈探險》,星河《月海基地》;最近幾年兒童科幻也成為新的族群,開始出書,去年和今年有《三體》、《三體II黑暗森林》,這是大陸賣的最好的科幻作家劉慈欣;還有王晉康的《蟻生》,韓松《紅色海洋》,這都是我選的比較重要的作品。

【翻譯】

在此同時,翻譯作品也開始按部就班的發表,過去以來我們一直對翻譯本沒有什麼計畫,所以最近幾年《科幻世界》雜誌社聽說買了一千萬字的版權,他們已經推出了一百部「世界科幻大師叢書」。最新的一套書是我主編的六本「世界著名科學家科幻小說系列」有〔美〕瓊絲.隆采烏斯基《入海之門》,〔英〕亞瑟.C.克拉克《太空序曲》,〔美〕格裡高利.本福德《時間景象》,〔英〕弗雷德.霍伊芳爾《離太陽只有七步》,〔美〕凱爾.薩根《接觸》,〔美〕傑佛裡.A.蘭迪斯《衝擊參數》,現在大家都看好,被形容說是最硬的硬科幻,現在還想再出四本;然後再做一套中國科學家的作品,也有人寫但是不多,還可以做起來。出版社一般銷量大約1萬冊可以打平收支,大概3萬冊才有些收益。「世界科幻大師叢書」這些書行銷量較大,因為有系列的品牌,看好它們是暢銷書,每年印行。

【作家】

目前最看好的幾位作者有︰韓松,1969年出生,現在是新華社記者,他的作品很有現代特色,完全超出科幻的基本邊界。他有一篇著名短篇小說《春到梁山》,寫梁山泊水泊梁山的起義。宋江他們佔領梁山以後結義,然後就發現再也出不去,因為官軍有一套祕密武器把水泊梁山做成多少重幻影,每次覺得出去了實際上卻出不去悶在裡邊。這該怎麼辦呢?要解決人口不斷增長,解決糧食問題,所以李逵就去做水稻育種,每天稼接水稻等等,很有趣的故事。結尾時探究到底是誰做了這件事,最後在山邊找到一個小機器,機器上邊有個英文牌子寫著「made in USA」,整個官軍所有的機器是美國製造。這個故事他實際上寫的是今天的事情,而且是中國的今天,人口問題、國際關係問題、科技發展問題,包括育種、糧食問題等等,全都在這裡邊。其實他最早是呂應鐘科幻獎得主,所以他現在發展得非常好。

還有一篇長篇小說《紅色海洋》,這是他目前發表最長的小說。這作品一共分為四部,第一部叫「我們的現在」,寫的是多少萬年以後的事情,人類下海生活,但是在海洋裡面的生活模式基本上就是人吃人,相互殺戮,甚至親屬棄養。第二部「我們的過去」,這部幾乎全是神話,就講到底這紅色海洋是怎么來的,他有許多起源神話,不知道哪一個導致現實,但每一個都有可能。第三部「我們的過去的過去」,就寫的是今天,環境污染太惡化,各方面導致後來的現實。第四部很有意思,是「我們的未來」,但寫的未來不是未來,寫的是鄭和下西洋,那是一個完全乾淨的世界,前三部寫的都是很難受的事,最後寫的是一個很潔淨的天空,鄭和帶領艦隊下西洋,而且他們有一個魔球,每發現一塊土地就在魔球上展現出來,最後發現全世界。可以看出它已經跨出傳統科幻小說邊界的作品。

第二位是劉慈欣,他是山西娘子關電廠的電腦工程師,連續八年獲得科幻世界小說獎,所以現在認為他是最好的科幻作家,寫很科技化的作品。他最近也寫了五個長篇,從03年開始,第一個長篇是《超新星紀元》是個半少兒的作品,描寫地球附近的一顆恆星毀滅前,發生了一次氦閃,氦閃時間雖然短暫,卻使得地球上所有超過14歲的人都沒有再生還的能力。它把基因打壞了以後就無法修護,但是14歲以下,根據年齡愈小修護能力愈強,所以實際上今後的一年內地球上所有14歲以上的人都會死掉,然後要為孩子準備一個世界。所以各國就很緊張,將來這個世界怎么給孩子,很短時間內父母要把孩子教會去執行他現在的崗位。接下來的幾個時代,實際上是人類最富庶的時代,因為地球上的人基本上大約死亡了八分之七吧,所以剩下來的財富通通給這些孩子,但是這些孩子非常小,各國還要尋找誰將成為未來的領導者,搞了些心理學實驗,迅速的把人找出來,找出來以後由這些小孩管理各國。接下來的世界從零紀元時代開始叫糖城時代,最開始孩子還認真干活,逐漸的就不想干了,不想干了以後就直接打開商店吃東西,反正資源豐富,東西吃完了就開始睡覺不願意干活。後來國際之間發生了矛盾,就開始打戰等等這樣的故事,這是他早期的作品。

第二部長篇就是《球狀閃電》,這部小說開始是比較統一的階段。球狀閃電是種奇特的現象,現在也解決不了。作者假設透過一些計算發現球狀閃電是種宏電子,找到紅電子後又發現宏原子核,接著找出宏次子、宏中子,並實現此中的裂變。這部作品從頭到尾是非常科技的作品,他的創作逐漸成熟。

再然後是《三體》,三體是一個數學和物理學問題,當三個物體運動時,就很難推算它的軌道。這部小說描述文革期間,中國祕密進行一個計畫要和外星人接觸,要和當時的美、蘇爭霸,結果我們先收到外星訊息。來自四光年以外的衣冠文物來訊,要求地球不要回覆訊息,否則將會遭到軍事侵略。可是接到訊息的葉文潔,因為他的父親剛被紅衛兵打死,所以他就非常生氣的回訊。結果對方就出動了,可是他們抵達地球還要走幾百年,但是文化大革命很快就結束了,之後大家聽到這消息覺得︰壞了﹗征服的艦隊要來了。這是第一部的表現內容。第二部是《黑暗森林》描寫這過程中地球所發生的事情。這是他「地球往事」系列套書一共三部,第三部還未出版。

第三位是王晉康,河南南陽油田退休工程師,從九十年代開始寫作。他創作起因於他的小孩每天要求他講故事,他沒什麼別的故事就講些科幻。之後把這些科幻寫出來,投稿《科幻世界》,也幾乎年年得獎。他的作品讀者認為比較和社會生活相關,討論道德問題。在台灣出版過他早期的作品《生命之歌》,類似給孩子寫的讀物。他最近出版了新作《蟻生》,描述螞蟻身上的「蟻素」,背景也是文革時期。文革期間人都瘋了,他就用這種蟻素治療這些人的瘋狂,使人又變的和藹。這些都是他當時知青下鄉的生活體驗。

第四位是星河,也是九十年代初期的作家,他的科幻小說完全是寫大學生活,而且我個人感覺作品有一些精神病。他是北師大科幻課程培養出來的作家,他的作品絮絮叨叨的,後來我給他寫過序,稱他是後工業壓力下,人都成為神經病,就是他作品風格。

第五位是柳文楊,他是位大學老師,他寫的故事都是很情感的,他最有名的作品是《閃光的生命》,描寫只有半個小時生命的複製人,如何去追求一位他愛的女孩。很可惜他36歲時得腦瘤去世了。

第六位是楊平,他的作品不多,主要寫些網路,中國cyberpunk。還有蘇學軍,他們都是北京幫。大陸有幾批科幻作者,北京有一批,天津等地也有。還有一系列的女作家,這是凌晨,寫過一些女性科幻。

再有一位特別的作者,這位老先生八十歲了,叫做潘家錚,原是中國工程院副院長,又是兩院院士。他九十年代之後突然興起創作科幻,當時他擔任三峽建壩的總顧問,有個雜誌社去訪問他三峽這件事,訪問結束,他詢問編輯需不需要科幻,他有一抽屜的科幻。然後就一本本出,最近出了四本《潘家錚院士科幻作品集》,獲得「中國出版政府獎」。他的科幻充滿中國味,他沒有參閱外國科幻,完全是依據個人想像的科幻來創作。

【電影】

這幾年科幻電影也開拍,首先這位是張之路,他大概在北京寫過五個電影劇本都拍了,因為他是中國兒童電影製片廠的編劇,他的作品少兒性強孩子們喜歡。其次這位是楊鵬,我最開始開科幻課程他來聽課,他開設了楊鵬公司,製作電影動畫。另外還有一些私人電影,比如美女作家夏笳,北大學生,她自編自演拍了部電影《Parapax》,導演和參與演出者的都是科幻迷。這部電影有三層闡釋,三個身分的夏笳。
但總的來看科幻電影還是不行,如張之路的五部電影,就只有第一部《霹靂貝貝》當時是走院線。但以後院線認為這些兒童片怎能賣錢,都不買,片子拍完之後都直接拉進庫裡。後來發行光盤出版,電視台偶爾播放,所以電影投資很不容易。

【研究和教學】
原來組織科幻研究的是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是在中國科學技術協會領導下將科普作家組織起來,其中有個科學文藝委員會,把科幻作家集結起來做點工作。我在北師大開設本科生的科幻課程已經有十年,從03年開始北師大文學院把它列為碩士生的研究方向,每年招考2-3名學生,我就擔任科幻方向的導師。我本身是管理學院的老師,但是我很樂意到文學院義務客串。

在這過程中我們也舉辦了一些會議,2002年邀請香港王建元教授和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王逢振教授進行「科幻與後現代」研討會。同年又邀請美國宇航局傑佛瑞‧蘭迪斯,他本身也是作家,與北京市科協、北京科普作家協會等合作舉辦「創造力、想像力與科幻文學」研討會。2007年舉辦諾貝爾獎得主萊辛的「多麗絲‧萊辛科幻學術研討會」,邀請外國文學研究學者蒞會,還在《中華讀書報》發表專欄。去年日本召開世界科幻大會之前,在北京舉辦了「中美科幻北京峰會」。

另外我申請了一個課題「科幻文學理論和學科體系建設」,是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資助,計畫出15本書,現在已經出版8本。其中《科幻文學入門》是我和呂應鐘老師合著,《科幻文學理論和學科體系建設》是剛出版的。《在“經典”與“人類”的旁邊──台灣科幻論文精選》是林健群編的,《賈寶玉坐潛水艇──中國早期科幻研究精選》是晚清科幻,《親歷中國科幻──鄭文光評傳》是早期科幻作家鄭文光傳,《現代性與中國科幻文學》是關於現在性議題,《科幻、後現代、後人類──香港科幻論文精選》是王建元老師編的,還有《外國科幻論文精選》。此外還有五本翻譯的外國科幻書,還在尋找出版社,有Brian Aldiss(布萊恩‧奧爾迪斯)的科幻史《萬億年的狂歡》,Darko Suvin(達科‧蘇文)兩本與Fredric Jameson(詹明信)和Asimov關於科幻的著作等。

【存在的一些問題】
最後我簡單做個結論,第一「作品類型和創作模式仍然單一」,雖然作家有了空間,但是類型和作品創作方式還是顯的狹隘,就是創新不夠,然而科幻講求創新,如果創新不夠,怎麼能夠給讀者更好的感受。

第二「優秀作家/作品數量仍然有限」,何謂優秀?當然是讀者認可,而且專家也覺得不錯,這樣的人仍屬少數。最近幾年新作者多是大學生、研究生來創作,已經開始有一批創作者,但是距離成熟還有一段時間。《科幻世界》雜誌每年夏天舉辦暑期作者會,希望能夠給作家新的推進,但是能夠做多少未定。《科幻世界》前幾年由創作《塵埃落定》的著名藏族作家阿來當主編,他也希望往文學方面推進科幻。

第三「基本理論問題的答案不明」,有機會我們還是希望推動科幻研究,兩岸相互交流。
第四「出版轉型造成的商業阻礙」,過去沒有完全商業化的時候,出版社還願意出些書,拿不准可能會賠錢還是敢出,因為可以從其他賺錢的書來彌補。現在所有的出版社完全市場化以後,出版社將賺賠責任推給編輯,如果出了不賺錢的書,編輯得自己賠,所以許多編輯寧可一本書也不出,就沒有賠錢壓力。這一兩年就是出版最艱苦的時候,我想過一段時間這情況會改善。

第五「奇幻文學造成的市場壓力」,自從《哈利波特》重裝炸彈出現之後,整個科幻文學和奇幻文學的界線愈不明,產生大量的奇幻作家。這些作家本土的比如蕭鼎寫了九本《誅仙》,每本銷量都很好。九十年代中期科幻小說加印出版上十萬冊很容易,但現在比如劉慈欣的《三體II》出版社不敢多印,憋了半天印了四萬本,還好賣的不錯可以再加印。這樣的壓力下,還是會有些問題。

有人說科幻為何要老霸著你們那攤,你們就過來吧,大家就融合吧!所以有些人也就融合進去了,什麼都寫;或者乾脆說科幻和奇幻差不多也行,這不也挺好的嗎?反正讀者喜歡就行。但是也有人死守著科幻領域,一定要繁榮科幻。
最後還有「其他(如研究生就業)」,比如教學方面,我們招收科幻研究生,還挺高興的。因為全世界以此名義招收研究生,除了我們,還有利物浦大學,英國University of Reading 2002年以前也有招收。可是,後來發現研究生畢業之後找不著工作,這非常有影響。


【期望】

我非常希望「更多關注對方」,過去我們對台灣科幻的關注不夠,過去2、30年只出過一兩本台灣科幻作品選,姜云生編輯《台灣科幻小說大全──40年名家名作精選》,收錄台灣早期的科幻作品。黃海老師有一套書,在安徽少兒出版,還有張系國的書,其他就很少。特別最近幾年倪匡科幻獎獲獎作品,我們也看了一些,劉慈欣還託我帶話,說倪匡獎的作品寫得非常好,但是在大陸影響不大,所以我想應該加強交流,加強相互宣傳,兩邊一起把市場做出來。

另外「更多科研/教學合作」,「更多創作探討」,「更多出版合作」,期望「共同致力于科幻繁榮」,非常謝謝各位。

林文寶︰台灣的科幻發表,在七十至九十年代台灣早期的雜誌,比如1976年的科幻雜誌(《明日世界》1975年創刊),1977年呂應鐘創辦《宇宙科學》,1980年照明出版社的《飛碟與科幻》,1981年張之傑創辦《科幻文學》,後來1990年張系國的《幻象》,但是這些雜誌發行幾集就停刊,所以在兒童文學方面我就非常鼓勵創作科幻。台下的王洛夫就是科幻作家,也研究黃海老師的作品。今天難得有此機會,我們先請台上幾位老師發言,再開放台下討論。

趙天儀︰十幾年來,我在靜宜大學以兒童文學為題,到今年共舉辦了12屆研討會,也累積12本論文集。這過程中我要講兩件事:第一件事,有幾年我在台師大夜間部兼任兒童文學課程,有一次一位研究所女同學來問我,她想寫兒童文學的論文,問我可不可以指導她。我說我不是你們這裡的老師,你先回去和系主任商量。下週,她告訴我系主任答應了。我問她想寫什麼?她說她想研究葉聖陶。那個時候,葉聖陶對台灣年輕人來說是陌生的,他也不能算科幻作家。但是他的《稻草人》、《古代英雄的石像》等作品,我的藏書在台北應該是最多的,後來我指導她完成了論文。第二件事,我在靜宜大學也有位學生想研究科幻,她(張孟楨)選擇了黃海,也完成了論文。
當有學生想要從事這領域的研究,大學和研究所的老師應該有人可以幫助他,促成他完成。短期內也許沒有立即成效,但長期耕耘,將台灣的碩博士論文收集起來,看看這方面過去耕耘了多少,對促成研究也是一個方向。

呂應鐘︰我算是一位科幻愛好者和推動者,在創作方面比較汗顏。我走的比較早,在1979年就開始推動科幻,但是這麼多年來,後來轉向,因為我覺得蠻失望的。台灣的文壇和風氣與大陸的狀況不同,台灣的政府是非常冷漠的,對於兒童文學如此,對於科幻更是冷漠。台灣科幻是非常沙漠化的,所以我蠻遺憾的,在這塊土地上的努力有何意義?寫這些有何用?真的是沒有用,因為沒有人會關注。有人說應該做一些政府重視的事情,因為這樣才好申請經費等等,但是說實在我一直非常投入和喜歡科幻。到了92年去成都遇見吳岩老師,至今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此後到95年我每年都到成都,那時候成都的《科幻世界》雜誌經營得非常辛苦,92年那時候的銷售量大約只有5千多本,這對一本雜誌來說是會倒閉的。後來我就想了個辦法,每年成立一個科幻文學獎,第一名獎金1000元人民幣,在當時是很大的筆的獎金。第二獎700元,第三獎500元,每年總共提供一萬元獎金。當時換算台幣來說,這筆錢對台灣而言不多,但是在大陸卻很大,從此《科幻世界》就振興了,我也非常高興。 

看到大陸對科幻那麼熱心,那麼投入,那麼多人在從事;反觀台灣,沒有人重視。早期張系國、黃海誰重視?他們都很辛苦,也是我最敬佩的兩位。可是,問題是誰重視?文建會也不重視,令人非常失望。所以那幾年我每年都到成都,看著他們蓬勃發展起來。我覺得不要分兩岸,不要分那邊,應該找到一個地方,花要開總是要有土壤,土壤錯了,你沒去澆水,當然就活不起來;土壤對了,你再適度去澆水,這花可以開的很漂亮。 

後來我在台灣的照明出版社曾出版《科幻文學》,後來出版社也倒了。當年在台灣出版科幻書的出版社都會倒掉,我參與的幾家都一樣。張之傑的《科幻文學》出一期就沒了。張系國的《幻象》出了八本也停刊了。所以我覺得台灣這塊土地要耕耘起來很辛苦,所以我就轉向。但是熱忱還在,今天特地來參加這場會議,抽出時間一定要來,希望把我心中僅存微弱的科幻火苗能再煽起來。

林文寶:非常感謝呂老師,所以就寄望在場的各位年輕人。呂老師的《科幻文學》是1980年2月由照明出版社出版;後來2001年又和吳岩合寫《科幻文學概論》由五南圖書出版。其實還是默默有人在做,像我們所裡面就一直在進行,我長期也在從事科幻論述等學術性的工作,只是過程中和大家比較沒有聚焦。我所知的碩士生科幻論文,以黃海為主題的最多,應該有超過十本,所以其實也並不那麼寂寞。我非常高興見到呂老師,因為剛開始我接觸科幻,也是從這些書開始。包括張嘉驊也出過科幻小說《宇宙大人》,幼獅文化出版,當時我幫他寫序。這些原來都是屬於大眾通俗讀物,基本上它會歸類到兒童文學。所以對兒童文學我特別重視推理與科幻。尤其當下的孩子應該要有這些接觸。現在大家也比較重視以所謂消費為主的大眾,所以慢慢愈普遍。

黃海︰今天很高興參與這個活動,這活動是我親自協辦。開玩笑講,這是我第一次做這個工作,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因為年紀也大了,所以下次也許在另外一個世界。
我從1968年台灣科幻文學的出現,那時候還沒有「科幻」這個名詞,就開始創作科幻,當時還不知道寫出來的作品是什麼?只是把科學利用幻想和文學結合。今天在座很多碩博士研究者,我提供一些研究方向,提供大家發掘科幻園地的新題材。因為我最近幾年在大學開設課程,讓我重新回顧科幻文學在台灣的發展脈絡,讓我重新檢視台灣科幻小說的定位,在歷史上的定位,在華文文學的定位,我提出幾個重要的觀點。 

第一,張系國的科幻小說〈超人列傳〉在1968年出現,我的創作也差不多同時。當時他的作品能見度有限,幾年之後文學界才發現。我隔了好多年以後才找到閱讀,當時閱讀〈超人列傳〉我還不是很瞭解它的定位。幾十年之後的今天從台灣科幻文學的立場回顧這部科幻小說,我認為張系國的科幻小說是走在華人文學的最前端。以他在美國攻讀博士的學者身份,所看過的文學和科幻文學的作品,他是走在非常前進成熟的科幻文學領域,他所標示給我們的科幻作品是非常先進的觀點。今年我在世新大學任教,遭逢克拉克(Arthur C. Clarke)去世,那週我正提到《2001太空漫遊》這部作品,我重新把張系國和克拉克的超人觀念相比,發覺張系國實在走在時代的前端。只是張系國走的太前進,《城》三部曲曲高和寡,沒有人瞭解。 

第二,現在所謂科幻文學的沒落,其實並非科幻文學的沒落,而是整個文學的沒落。而文學的沒落,要從整個印刷文明的沒落來觀察。印刷文明的沒落,七十年代加拿大學者麥克魯漢(Marshall McLuhan)認為印刷文明大約在50年後會沒落,到2020年影像文明會取而代之,這是一個趨勢。但是我們也不用太悲觀,科幻文學也可能有個出路,目前台商到大陸發展,將來也許台灣作家也可以到大陸發展。作品畢竟需要經過市場的考驗,沒有市場就沒有發展,最後台灣的作品必須要投入大陸市場,相互交流。像我的作品,現在要出版,報上刊載的機會非常少,我近日的長篇小說,12萬字截斷成4萬字了,還得分兩個地方發表。發表的機會很少,至於有沒有機會出版還不知道。 

據我所知,台灣出版界已經不太敢使用「科幻」這兩字,寧可把「科幻」兩字標示在不明顯的位置,因為害怕讀者認為科幻是需要思考、剛硬的東西。最近有兩本非常厚重的暢銷科幻譯本《群》和《海》,告訴我們一個訊息:作品要能夠在市場上行銷,有一個方向,就是要寫一部很厚很厚的書,就像《達文西密碼》這樣的份量,讓市場上覺得這是值得去閱讀的。現在網路電子媒體發展,嚴重打擊印刷市場,不曉得將來的作家要如何生存,值得我們思考。
第三,台灣科幻文學的博碩士論文針對「作者論」、「考察論」已經挖掘的差不多了,幾乎沒有空間再寫下去了,可以往別的方向去發展。針對我個人的科幻文學研究,已經有五本碩士論文,所以我覺得台灣科幻文學這個領域的碩博士論文,可以朝向科幻理念或科幻作品的綜合歸納比較研究(如科學、文學與科幻文學的交互影響)、世界性或兩岸作品交流概念的方向去發展,開拓空間。 

第四,科幻和兒童文學之間的聯繫和交集性。科幻和兒童文學兩邊的交流,我在七十年代首先就發現了,當時我還是一個從事科幻文學的創作者,還未完全進入理論研究。這是我個人的發現,科幻和兒童文學的交集狀態,如果把成人文學和兒童文學畫兩個圈交集起來,交集處就是科幻文學。史蒂芬.史匹柏的諸多科幻電影風靡全世界,就是這簡單的概念,其中《外星人》以小男孩為主角,卻老少咸宜,可以為例。
在大陸對於科幻文學在書店被歸入兒童文學很不服氣,這是另外一種不同的景觀。但是作為文學或科幻文學的寫作者,他不可避免要瞭解到科幻文學畢竟和兒童文學有交集性。 

第五,科幻像冰山逐漸融化。因為整個科技文明不斷進展與媒體滲透,然而科幻的美妙之處建立在「未知」。《時間簡史》的作者英國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就說「未知的美妙之處就是在於它的未知」,科幻應該也是這樣。他最近也出版一本兒童科普書《勇闖宇宙首部曲》。科幻領域在科技本身進展與媒體滲透下不斷後退,可欣賞的科幻愈來愈少,研究科幻文學應有此認知。 

當科幻變的不稀奇,能挖掘的題材愈來愈少,創作就愈艱難。日後可能移動的方向,也許是科幻與奇幻融合。我現在在《國語日報》的連載作品就故意這樣寫,讓科幻科普魔幻與奇幻交集一起,打破疆界。2006年雨果獎的得獎作品《時間迴旋》,它主要的科幻元素包括故事中的人物所得的疾病名稱,都是作者所杜撰,實際上是「偽科學」,(但張系國老早告訴我們,很多科幻小說本來就是偽科學,)《時間迴旋》以溫情友情套在科幻架構上,可以說是概念化的「假設性的超現實小說」,它的大受歡迎,也提供科幻寫作者的一個新方向。以上給各位提供這些概念供參考。

林文寶︰在座所有前輩都是語重心長,這些都是我們可以一起努力的。我當年在研究文學的時候有個體認,當你要讓本土能夠出現,就必須引進外國理論。所以現在我們看到真正國外的科幻理論還不夠,只有讓理論能夠透明,讓大家都看到,才能夠進步,這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看到吳岩老師主編15本科幻理論叢書,在台灣是不容易做到的。年輕人如果有這個雄心,應該把國外的理論介紹進來,這樣才能夠真正從質產生變化。所以我們的博士畢業生,畢業前必須要翻譯一本外國文學理論,才能提出研究計畫。當然這是階段性的,但是前面就必須要有這些引路。接下來我們開放台下發言。

張嘉驊︰我是北京師範大學兒童文學博士班畢業,過去在北京師大也和吳老師有很多討教的機會。記得有次邀請香港王建元教授來座談,那次我印象很深刻,他是從後現代觀點談論科幻文學,包括倫理關係的演變。甚至提到一個很前進的觀點,他說在他的觀念裡頭最好是不要有男女的分別,男不男,女不女最好。當然這有點後現代,特別像是克莉絲蒂娃所說,性別不需要太過於區分,性別這問題甚至已是雜混的。我就一直在思考科幻文學中,當這些觀點和我們傳統道德衝突,在科技的關係中,似乎因為科學技術的發展,讓我們對於倫理關係與過去看法不同,甚至遭受非議也無所謂,這從複製羊引發出複製人看的更清楚。就此請教各位前輩,對於將來科幻寫作中,特別是對兒童的寫作,牽涉到倫理道德,尤其是關乎性別,我們能否在以兒童為主的科幻小說中強調不男不女。 

我非常欣賞王老師的說法,他抱持後現代的觀點將這些都泯滅掉。但是在為兒童寫作中有許多禁忌,當初我創作《宇宙大人》我也納悶這個問題,我並非沒有高度的幻想,可是我會因為對象是兒童的關係而降低身調。結果作品丟出去之後,業者說除了〈宇宙大人〉這篇還好以外其他都不怎麼樣,我就深感受傷,所以我把這個容易受傷的問題提出來,請教吳老師。


吳岩︰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你提到性別的問題,我想起現在我們的小學老師,男同學去當小學老師的特別少,幼教的就更少。前幾年有個很大的爭論,就是這樣下去是不是模仿的角色一邊倒,出來的孩子都是女性化,這樣會不會影響到未來的發展,當時有很多老師討論,其實不單在這有同樣的問題。所以你說王建元老師提到的不男不女的時代可能還很遙遠,現在雖然多元化,也尊重不男不女的存在,但是性別角色還是很重要了。

劉碧玲︰請教吳老師,很多時候我們看科幻小說,常有人提出「硬科幻」,雖然我不喜歡這樣的稱呼,但是這些喜歡硬科幻的人看到我的小說卻說,你的小說把場景換到任何地方都通。但是我在創作的時候其實是針對科幻文體去創作,可是如果說把場景換到任何地方都通的話,那算什麼科幻小說。變成我在創作時,會顧慮到底要多科多幻,讓讀者換了場景就換不出什麼東西,果然是有夠科有夠幻。寫作過程中有這個顧忌,往往寫的不順遂,不知道在吳老師對科幻定義的理解中,可否提供我新的想法方向,可以不去理會這樣的批評。

吳岩:有關科幻的概念,實際上在近代中國文化里有多次的變動。晚清前後,基本上科幻是「文化先鋒」,只要是打出「文化先鋒」就歸到科幻,像梁啟超、魯迅等寫的大量相關文章,就叫文化先鋒。等到1949年以後,大陸又重新開始產生科幻以後,科幻概念又變成「科技先導」,走在科技前面就是科幻,這樣概念就轉移了。文革結束之後,科幻又變成「科普讀物」,普及科學知識用。當時科普讀物搞的太厲害之後,又有一批作家出來反抗,提出是要「反應現實」,就寫今天的生活,非得揭露不可。突然又沒了,既然你反應現實就不准你出了。到九十年代,現在基本多元化。我的一個結論就是,事實上中國人對科幻的理解,永遠都是在對西方科幻的誤讀。但是每次誤讀,都會產生一大批作品,這種誤讀本身就是創新。因為中國有中國的環境,你的「誤」恰巧關係到你的生活,所以你才「誤讀」成這樣。所以我覺得現在的科幻創作,應該具有多元的觀念,而且還要堅持自己的特色。

前幾年我自己也創作,但是讀者覺得是外國雜物,我也不寫了,因為讀者不愛看。反而是現在劉慈欣、王晉康從文革起步,大家覺得蠻有意思。這也給我個啟示,文化稼接是很好的融合。黃海老師這方面很有經驗。

黃海:我最近幾年也嘗試將台灣鄉土與科幻結合,但是很可惜台灣的科幻文學領域實在屬於小眾,能夠真正欣賞的掌握媒體者較少。我甚至將兩岸關係都融合在科幻裡面,我的《千年烽火奇幻遊》描寫台灣海峽凍結,喜馬拉雅山雪人到台灣定居,後來要回去探親,影射兩岸關係;甚至台灣的媽祖信徒要跨越台灣海峽去大陸進香的故事。

呂應鐘:科幻其實是從西方傳過來的,中國固有的幾千年來都是傳奇小說,都是奇幻故事。科幻小說是西方產物,是否我們可以將古代奇幻故事,用科幻角度解讀。比如南朝梁任昉《述異記》「王質爛柯」的故事,樵夫入山觀棋,下山後人事全非。這個傳奇小說一般人可能以為這是胡言虛構,但是這個題材卻是非常科幻。表現方式上,中國人傳統喜歡核心是「科」的思想,但是外包裝是「幻」的作品。比如武俠小說根本沒有科的成分,但是幾千年來中國人喜歡看;明知道那是吊鋼索拍出來的,還是很喜歡看。我看了香港黃易的《尋秦記》,小說和電視我都很喜歡,因為它有一點點科。大陸曾經討論過「姓科姓文」,到底科與幻的比例要佔多少才算科幻。《尋秦記》可以給我們很好的思考,也許它「科」的成分可能只佔百分之二。 

就像好萊塢的電影《駭客任務》、《X戰警》,台灣很多人看不懂,其實它們是在講未來時空,講意識的電影,但是卻很多人看不懂。有一部電影《聖境預言書》,遠流有出版書,但是電影並沒有上映,相信來台灣上映一天就下片了。但是這作品是非常好的,只是很多人看不懂。所以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需要導讀,用導讀的角度來看。因為要一般人直接閱讀,他不容易理解裡面要表現的東西,如果經過導讀反而就看懂了,所以我們也許缺乏導讀的工作。

蘇逸平︰前幾年因為發表太多有些彈性疲乏,就沒有再寫作,近幾年雖然沒有寫作但還是有些想法,日後會再繼續創作。綜觀剛剛幾位老師的說法,我有幾個想法與大家分享。我回答剛剛劉碧玲的問題,我們在寫科幻的時候,要試著把硬科幻迷說的話當成馬耳東風。因為硬科幻迷就是要攻擊你,不管你寫的多好。有時候有些不錯的意見聽聽就好,當他開始罵你時,反而要感謝他。不要把這些批評太個人化,他只是罵罵而已。 

我最近有些有趣的想法,科幻領域一直在討論一個論點:科幻小說是純西方的問題,到目前為止,華文科幻有沒有出現?之前有人說過倪匡科幻某些程度扮演這個角色。但是我覺得身為具有中國文化背景者,其實在科幻上是非常大的優勢。最近幾年我雖然沒有寫書,但是有機會接觸到一些中國文化的東西,發現幾個有趣的特點。其實中國文化有一個很好的科幻可以走的模式,就是傳統的章回小說,它的描述方式非常精彩。剛才討論到,從前很多作品稍微把它換個樣,就變成科幻。日本人有個說法,世界第一本科幻小說,不是《科學怪人》,而是《封神演義》。把《封神演義》的神話外殼去除,許多的作法很像現在的科幻小說,動不動就祭出法寶,換成科幻角度解釋就是啟動器具來對抗。所以說我們本身的文化上就有很多很好的素材,稍加轉換可以形成科幻。剛剛黃老師和呂老師都有提到科幻和奇幻兩邊融合的部分,我覺得其實有機會可以並行的。
另外一個中國文化的優勢就是,西方科學講求證據,要有東西才能作研究。但是中國文化有很多被列入玄學範圍的東西,我看不到、摸不到,但是可以掌握它的脈絡。像最近我喜歡和人家聊《易經》,很多人認為它是占卜、偽科學的作品,但是我發覺《易經》在本質上很多部分是中國人在古代面對他看不見的東西,但他朝著事情的脈絡去訂出來的規則,或是找出它的規律。所以華文科幻有沒有前途?我覺得有,而且我認為華文科幻的未來在玄學上面。玄學並非完全迷信,或是怪力亂神,而是古代中國人利用很大的智慧去觀察事物,一些捉摸不到,卻能夠掌握它的規律。 

至於推廣科幻,我覺得還是要走回市場,最重要的一點是小說。常有人問我科幻小說中科跟幻跟小說的成分比例,但如果要我選擇,我優先選擇會是小說。科跟幻可以先丟掉,因為書就是要好看,要讓讀者在書店翻到任何一頁,就被吸引,這樣才能真正走出科幻小說的路線,可看性是非常重要的。以上是我這幾年的觀察。

王洛夫︰我手邊這本《冒牌爸爸》是我研究所同學陳景聰所寫的作品,我們私下聊天的時候,他提到說這本書出版過程有些曲折,因為主編跟他說,你這本書科幻成分不少,是不是可以減少一些,這樣比較好賣。我同學說如果我把科幻的部分去掉,這本書就沒有味道。後來商量的結果是把一些人性的部分增加,科幻的部分精簡。之後我讀起來覺得不錯,這是最近少有以機器人三大定律來談人性的作品,我讀起來不硬,也不是硬科幻。另外我再提李潼的《望天丘》,裡面也有科幻的成分,但讀者也不會覺得是硬科幻。剛才前輩提到性別問題,一般科幻的讀者是男性,怎樣打破這條界線?當然作品本身一定要是很好作品。我在這裡也想提出一個問題,請教吳教授。在台灣如果寫作硬科幻,絕對是票房毒藥,但問題是好的作品還是出的來。科幻也許像種子一樣,飄到哪就在哪生存。剛才提到市場開放以後,除了書印製的更精美,在出版上有沒有什麼更內幕的現象,不只是官方說法?

吳岩︰有關科幻出版,這幾年大陸和台灣一樣,不像前些年。因為我們的出版社非常多,基本上每個省至少有一個人民出版社,這是政府的;至少有一個文藝出版社,出小說、戲劇這類;至少有一個少兒出版社;至少有一個教育出版社;至少有一個科技出版社;所以每個省自己都有一個類似出版集團,然後每個出版社都給了他自由,都可以出科幻,所以應該說是有非常大的可能性。你想想30多個省,一個省就有這麼多的出版社,應該可能性非常大。但是我的感覺就是在《哈利波特》之前,很多出版社來找你,再來一套科幻吧!在寫點科幻吧!但是在《哈利波特》之後,就愈來愈少,都是希望你轉行,改弄點奇幻,現在情況都這樣。 

現在硬科幻也比較難為點,你說我這本是硬科幻,出版社就先嚇個哆嗦。所以像美女作家夏笳,她提出一個據說是最新的觀點「稀飯科幻」,不單不硬,不單不軟,而且是稀飯,比你那軟還軟。所以你們剛說的很多硬科幻迷、軟科幻迷勢必要棒打她,但是她的稀飯科幻照出。 

可是最近的3-5年裡我看不到科幻有大的發展的可能性。如果你要到內地出書的話,兒童文學會出,奇幻文學如果好的會出,但到科幻很難。已經有一兩年沒人找過我,可見這情況很艱難。

林文寶︰其實就作品本身,我認為從兒童閱讀角度來講,沒有什麼好壞,他喜歡最重要。所以當《哈利波特》在台灣出現的時候,驚奇的是大人,怎麼那麼大的書。其實他不瞭解在英國,他們從小就有床邊閱讀的習慣,從小養成說書不是那麼小,要有等待期待,所以這牽涉到文化的問題。我認為作品你只要寫的好,科不科幻不幻,根本不是重點,因為我們要的是好的作品。在兒童文學的觀念裡面有興趣、好看這是重點。有時我們看待文學的角度已經真的不一樣,兒童文學現在的理論是說,兒童文學是在教育成人的,因為成人看硬的東西看不下去,所以就丟兒童文學給你看,字又大,圖案又直接,不複雜,先把你吊上胃口就夠了。 

所以我想基本的問題可能就是科幻同仁努力的不夠。比如說推理為什麼會紅?因為有一批人在導讀,推理導讀一大堆。假如說科幻小說也像這樣編出來,有人導讀,絕對不是說不可能。讀者的心態是非常不同的,你很難去捉摸,胃口多變,不一定哪個是好壞。

吳岩:我建議各位若要進入大陸的讀者圈,先不要以書為優先,應該先去參加每年《科幻世界》單篇的徵文,而且所有的讀者都特別關注。先發表、得獎、熟悉,一旦在讀者圈建立聲譽以後,《科幻世界》有一套出書計畫,像王晉康的作品就是它的「中國科幻基石叢書」計畫,所以你要先上雜誌。

吳鴻:可否請吳老師聊聊華文世界博客創作者對新科幻的影響?

吳岩:這原來從未有過,先在網路上寫作,成名以後出書,但最近幾年也開始有。我參加過阿越《新宋》的新書會,他就是先在網路《幻劍書盟》發表,點擊率達到一定程度,《幻劍書盟》就去找出版社,出版社一看也很高興,既然有這麼多讀者,所以就出書。這種事情愈來愈多,已有很好的現例。至於它對華文科幻的後續有何影響,還未知。

林文寶:最近上課的時候,我的學生介紹了很多網路作家,九把刀、蝴蝶等等都是網路出來的。科幻這部份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你寫的好,有人看,點閱率高,出版社就會出了。其實寫作市場是非常現實的,雖然你可以炒作,但是不一定能夠長期炒作。就是炒作出來,你還是要用功,我比較相信整個市場機制。我們兒童文學的學生,不參加徵文比賽,就別想要出頭。所以我們鼓勵學生參加徵文,你只要拿到幾個獎,慢慢就有人認識你,要進入《國語日報》刊登就容易了。這是很現實的,你的晉身階就是拿獎。依靠朋友當編輯登文的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非常感謝各位的光臨,有機會我們還會再邀請吳老師到台北來,謝謝!

黃海註:
感謝林健群老師的費心費力,他根據錄音整理,補充名詞,修飾口語的講話的欠缺和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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