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找出歷年擔任教育部文藝獎( 教師組) 小說評審:相關作品分配的評介文章

2016-2019優選評介

                                                          黃海

 

2016〈邊城〉

優雅的生態書寫,表現了理性與詩意傳奇,女人、男人、老人的身影穿梭在草木森林、河水蟲魚構織而成的世界,他們都沒有名字,營造出藝術電影一樣的人與自然的場景,很有氣質的散文小說,提醒回歸自然的美好。 霧峰山上,水天神與陸人的爭戰,呈現寧靜畫面和細致思維,令人悠然神往,作者的匠心令人起敬。樹在死亡裡清潔了自己,春雷底下帶著一株草的希望召喚著蟲蛆…人知道自己要走了,找個沒人注意的時刻離開,這是提出了另一種生命回歸,反思文明的底蘊。女人的旅途不明,男人尋妻,最終找到了妻子壓在石頭上的留言紙條;結尾,有著水草一樣頭髮的河童出現,留給讀者暗喻或反思人的存在──人不知哪裡來,哪裡去,應如何與自然保持和諧?

2017〈獵場之歌〉 獵場中存在著獵者與被獵者,一如世界上統治者與被統治者; 本文結尾的手銬,象徵了主控者的權力與受控者被迫屈服的無奈,原來的狩獵者也變成了被獵者。小說彰顯了荒謬主題,深具時代反省意義(異議)。 兩個獵人瓦歷斯與巴杜,在原是自己的地盤上打獵,卻屬於國家公園的範園,他們穿著當兵時的迷彩服,手拿獵槍,儼然代表了森林中的權力者,兩人明白是在偷國家東西,但是一起上山打獵是早有的夢,小說開場時的這個伏筆,跟結尾時做夢回到現實的奇幻情節有了銜接,中間拉回到莫那‧魯道的時空, 最後峰迴路轉兩人被抓,上了手銬, 敍事結構渾然天成,天衣無縫,高妙得讓你口服心服。 全篇大部分以兩個人的對話為主軸,看似幽默俏皮的聊天,輕描淡寫串連出情節,寫作技巧純熟,以五兩破千斤之姿,回到霧社事件再回現實,對日人再一次的控訴,也反思我們的時代與環境對待原著民的問題,點出了:野蠻的驕傲,最終屈服於文明的壓制。

2018前往星球樂園

一群喜憨兒上演一齣還沒寫好劇本的戲,在胡鬧和怪叫中呈現恢諧與喜感,311公車、台北市政府的背景是現實世界中松德醫院附近的動線,想必作者落筆之前經過一番時空背景考察,劇場的每個角色鮮活演出,沒有特定主角,整個群體和家長就是合成一體的活動布景。 反諷的世界,在老大哥監視器底下,每個人彷彿失去自由,各人穿著重力背心,混亂的相撲打鬥,有人自摸下體,有人互搶香蕉,有人笨得連上廁所都不會自己去,自閉症患者的聲音是亂雜的噪音和吼叫,唯一感到孤獨的是患者親屬。又像集中營,他們不知是否選擇自由,還是自由選擇了他們,逃脫,是為了前往星球樂園。小說的基調讓人想起經典電影《飛越杜鵑窩》,不一樣的生命也有不一樣的悲歡喜怒,另一角度的觀照,流露悲憫的詼諧,當成馬戲團要到星球樂園,這樣的荒謬感不知是否安慰到了喜憨兒家人。

2018 春雨來的那一天 

細細如刀的筆觸,有如運著鏡頭帶出了一個個深刻的畫面,讀著小說就像看一部後現代思維的電影短片,每一鏡頭的描繪,顯得單純安靜且深刻。 一個寂寞的少年阿偉,他的想望如此簡單,在喧譁的公園中像一顆孤獨的星,望著一班一班的公車,注視著某一位司機和他的模樣,小雞雞不小心從褲襠裂開的縫露出,帶來小女孩的驚叫。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何這樣,卻在無法理解中發現自己,當那司機出現在阿偉的生活中,他夢遺次數也多起來 ,他為什麼老是看著司機,這個說不出理由中成長為顢頇腫胖的壯碩少年, 在日日等待中守望恆星, 默默的揮手離別, 那是春天的雨中美麗的信息;故事留下不解的空白,讀者也不知不覺添加了濃濃的疏離和落寞感,深刻而悠遠。 本文有如奧義深沈的影片,呈現低下階層的人生,讀者在閱讀中不知不覺投入了少年的情境,是本文高超之處。少年的父親是個資源回收工,漸老後身體出腐味,母親說話音音相連,被叫咿唔仔,依然美麗,父親常以拳頭對母親說話,母親被迫離家不回。少年在公園裡觀望期待那位司機的出現,也許是潛意識中期待未來成為可以掌握人生方向的心靈投射,人性的幽微有著隐晦難以言說的淒美。    

 

2019〈殘顏女和她的母親〉                 

  無可名狀的愛與恨、生與死的極端對立,在短短的小說中有著深刻沉重的刻畫,讀過之後不僅感動,也深覺詭異和寒憟。母女間的互動情節,每一個敘事點都是驚異和起伏:   主角我,是嘴歪眼斜、喝湯水都會漏嘴的醜女,原因是母親年輕時即將臨盆,不堪被父親遺棄,喝清潔劑自殺未遂,生下了嬰兒──我,變成殘顏女人。母親成了我一生的怨恨對象,我也飽嘗戀愛受辱的創痛。好不容易交到的男友是禮儀師,他有長短腳、手肘內翻,我與禮儀師男友上摩鐵時, 男友車廂裡還載著冷凍屍體。這算什麼,我出生的第一晚就在太平間度過。男友指揮救護車將老母親用擔架抬出時,兩位嫂子要我這小姑直接將老阿姑送殯儀館,但是救護車禁止駛進殯儀館,隨車老醫師將母親抜管,送進殯儀館,蓮友唸到阿鼻地獄篇章時,母親被發現還有氣息,三天過我與母親十指緊扣,直到屍體沒了溫度才放開。母女愛恨折磨一輩子,我最終有了樹欲靜而風不止的感悟。   小說結尾,我期待嬰兒的誕生,象徵了苦難的超越與新生希望。這是一個赤裸裸、血淋淋、可歌可泣,又帶著嘲謔和悲涼的故事,作者何其悲憫,有這樣的構思和筆勁。

2019〈陸沈〉      

  大自然的變遷交織了人的死亡悲劇,陸沉,敲擊著環境反省的悲壯樂曲。 主角與妻子是台灣南端緊臨海岸經營民宿和衝浪的業者。追浪,象徵對自然的超越和征服,好玩的異國風味運動,曾經吸引大批年輕的背包客,二十幾年來競競業業打拚,眼見生意由興隆到沒落,入侵的噪音、塑膠杯和吸管,成了大量消化不了的垃圾。在接受和回應環境挑戰之後,人們學到最有用的智慧便是謙卑,面對自然,人為的設備只能選擇防禦和退讓。 作者有如專業的業者不厭其煩如數家珍擧出一般人不了解的風物細節,包括懇丁街區的人潮和攤販、恆春市場的採買、當地餐飲業的不當、裝設冷氣機不在於功率大小的訣竅、廢港的荒誕,也控訴了外來者對原住民造成的傷害。 關懷生態自然,融入有血肉的人物故事,小說以散文畫面一般逐漸呈現了人與環境的交響,大自然有其優雅,也有其不可測的慘烈。一年中海浪最高潮的哪一天無法預知,於是漆出一條胸部等高的白線,做為末日來臨的標誌,小說有著令人感傷的結局,首尾呼應的情境,令人迴思。

 

             2011   張北海
小說從開場到結尾就似電影的開麥拉筆,兩線交叉,敘述阿北仔與張北海的不同人生的奇妙纏結,在跳接過程挑戰讀者的專注力、理解力,原來兩人同校,同名同姓,開始時並未明指,是其伏筆。快速閱讀,可能不知所以然,推展故事該露則露,該藏則藏,不多贅筆,簡潔敘述,匠心獨運,有如站在制高點上操控人物,轉換情節,剪接鏡頭,讀者得花費心力才能理清脈絡因果,也許直到結尾還得顧前查後,再三省思字裡行間的轉折暗示,悟其玄機。 兩人不同的命運,阿北仔是混黑社會的,張北海當了美容醫生,小說對於黑道生活和美容醫生的專業描寫夠仔細,提到德國軍用制式SIG –SAUER P220寫道「這傢伙有意思,一匣九發,連擊三匣,還能一路順暢如脫肛」;又寫醫生拿筆在女體畫畫改改「把珍貴的胴體搞成像蓋滿完稅章的電宰豬」,妙絕鬼筆。 兩個主角人物被技巧的扯在一起,張北海醫生為大哥的女人檢查,被指性侵,阿北仔奉命綁架張北海醫生勒索,小說藉著阿北仔的質疑:張北海醫師為什麼不是「張北海豆瓣醬」「張北海滷肉飯」「張北海白蟻專家」…───弦外之音是,同名同姓的自己為什麼不是其他這些人,而是拿槍混黑道的殺手?

不帶感情的行文,有如導演冷酷運鏡,最後的情景:這屍體就是「張北海」,他「伸手翻掀擔架上的白布,這白布卻文風不動地從他手底穿過」,含蓄而利落的筆觸,暗示殺手已成了鬼魂,之後揭示「嫌犯中彈後急救無效」,讓讀者回魂深省,到底死的是誰?

 

作者在創作理念中表明,是要寫孤寂感,我們看到的是令人震撼的社會生態,同樣「天生我才」,同儕、同名同姓,卻悲哀的分屬於黑白兩界,甚至千千百百的張北海,彼此並不交集,除了孤寂,還有無言深沈的反思。本文對敘述技巧的純熟掌控,絕對高干,有如剪接嚴謹的影片,至於黑道背景描寫著墨太過深濃,我認為是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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