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

  海濱的風沙忽忽颳過,夾雜著鹹鹹的味道,遠遠的水平線上兩個紅冬冬的太陽在水天之際浮盪著,金黃的陽光把繾綣的浪花照得更加耀眼富於韻律與動感。
  他們面對著大海,做著深呼吸,讓海風吹拂他們的頭髮和臉頰。彷彿他們又回到了地球,看見了親切的海洋,那遙遠地球的海洋曾是孕育萬物生靈的所在,人從海中來,血液裏帶著鹹味,因此,在異星的世界,發現了海洋,總是格外興奮。
  羅倫凱的無線電響起來,他很快地拿起通話器。只聽得對方結結巴巴的喊叫著:
  『報告指揮官,請快來看,我們發現了奇怪的訊號……』
  『怎麼回事?』
  『你過來看看就知道。』羅倫凱聽出來是林宗清的聲音。看起來好像很急切驚惶的樣子。
  自從登陸到這個星球,觸目所及是一片祥和寧謐的世界,只有植物,沒有智慧動物的活動跡象。大伙兒有如進入一處太空中的伊甸園,卻仍戰戰兢兢的到處尋訪文明生物的遺跡。人總是不堪寂寞,在經過漫長時間的太空旅行,他們有點沉不住氣,急於要找個有靈性的生物相互溝通,解解苦悶。
  小飛艇從海濱起飛,直上崇山峻嶺深處的探險隊留駐的所在。
  幾個人圍聚在一棵大樹下,面容一派嚴肅,只有張秋雄這位看起來灑脫自如的太空水手,顯出那麼幾分的欣喜。
  『怎麼樣?』羅倫凱問。
  電訊組長林宗清指著地面上的一只植物通話器,那上面的一條電線連結著探針,正刺入那棵高聳雲霄的巨樹枝幹,通話器上的顯示幕,記錄著一些通話文字。
  『簡單說一說,』林宗清迫不及待說:『我們剛剛發現這棵樹,它告訴了我們這個星球兩萬年前的歷史,那是充滿了罪惡恐怖的一段經歷,當時這個星球住著一種兩隻腳、兩隻手的生物,樣子就同我們差不多,他們成天自由自在的漫遊在星球各處,他們是大地的主人,後來,與海裏出來的一種美麗動物,是一種美人魚吧,兩種生物混居在一起,最後,那些人類全部被引誘到海裏去,一個也看不見了。兩萬年來,這些兩隻腳、兩隻手的動物沒有再出現過。』
  『這個故事像神話吧!』羅倫凱忍不住哈哈大笑:『怎麼會有這種可能?』
  『當然不是神話。』植物通話器上發出了回音,顯示幕上也出現了所說的那些字。『如果我說的是神話,你們可以再去查查另外一棵樹齡達到兩萬年的樹,它講的話,會跟我完全一樣的,在另外一座山上,就有另一棵兩萬年的樹,你們可以去找找看,試著問問看。』
  『去問問看?』羅倫凱一下子傻住了。這副儀器,是在太空船上的高等技師的傑作,能夠以電腦偵測植物的感情和語言,進行與植物之間的溝通,沒有想到第一次試驗就出現了這個曖昧難解的事情。
  『是的,』林宗清說,『我們不妨再去查問另一棵樹,看看它所說的是不是一樣,這樣我們就可以知道是不是儀器錯了,還是這棵樹說錯了話。』
  『太陽快下山了,你們趕快走吧!』植物通話器又說話了:『就在對面那座山的山腰間,這是距離最近的一棵神木,你們趁早去吧!』
  大隊人員將信將疑的走入兩架飛艇,朝另一座山飛去。
  『真是怪事,』林宗清一邊嘀咕著:『剛才我們才找到一棵會說話的樹,登陸了這麼久,所有的樹都是咿咿哦哦的講不出所以然來,想不到找到這棵樹,卻來了這麼一段神話故事,簡直是匪夷所思。』
  羅倫凱用無線電向停在空中的銀河九號母傳呼叫:
  『請詹森過來一下。』
  『詹森來了。』對方回話說。『指揮官,有什麼事嗎?』
  『剛才的情景你在電視轉播上看到了。』羅倫凱對著話機說:『你這個超感應人有什麼意見?』
  『沒有,完全沒有感應。兩萬年的時間太久了,我無法感應出來,你還是去問另一棵樹吧!』
  『去問另一棵樹!哈哈!』張秋雄自顧自的笑起來。『我們要去弄清楚到底這個星球有沒有美人魚。』
  『是!美人魚!』
  『美人魚!可愛的美人魚!』
  『美人魚!真有美人魚嗎?我倒想樂一樂!』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搭起嘴來,真似水手們遇到什麼艷事一般好奇與興奮。
  水手們在大笑聲中,抵達另一座山,兩架飛艇在山間盤旋了一陣子,幾隻大如巨鳥的昆蟲,在空中對著他們虎視眈眈,張秋雄揮舞著雷射槍,對牠躍躍欲射,卻為羅倫凱所阻止。
  『不要盲目攻擊。牠們沒有對我們怎樣。』
  有一棵特別突出而巨大的樹,果然就似鶴立雞群般聳立在山腰間。他們漸漸的降低高度,在樹林的縫隙中降下來。大夥兒很快的從飛艇裏走出來。
  林宗清提著植物通話器,安置好通話設備,開始與植物進行通話。
  羅倫凱拿著話機,對著面前這棵有幾十個人環抱的大樹開始發問:
  『可不可以告訴我們,有關這個星球的智慧生物活動歷史。你是此地的元老,我們敬愛你。』
  『剛才我的小輩已經告訴過你們了,你們還不相信嗎?』
  『我們有點……有點覺得不可思議,我們要確定一下,請你老人家詳細的說一說。』
  『兩萬多年前,曾經有過一種生物,長得跟你們的樣子差不多,但是,他們回到海裏去了,他們被美人魚勾引了去,永遠再也沒有出現過,也許他們一直在海裏不出來。』
  『他們是那裏來的?』
  『我出生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這個星球活動了,我的祖父告訴過我,那是一種好色的動物,他們從不知名的世界來到這裏,在這裏生活,繁衍種族,他們對海洋有一種神祕的嚮往,據他們自己說,他們的祖先本來就是從海中來的。』
  『不是這個星球的海洋吧!』
  『可能吧!』神木繼續說:『他們編了許多歌曲,來頌讚他們所來的地方,並且等待另一星球來的救援。請問一下,你們是來救援他們的嗎?』
  『我們不是,』羅倫凱顯得有點不安,『我們只是路過此地,前來探勘並進行補給。』
  『你們很像他們,但也不一定完全相像,那些人的脖子特別粗,還有魚鱗似的東西附在脖子上,可能是腮吧!也許他們是兩棲動物,對陸地上和海洋裏的生物都有興趣,那些男性的動物特別喜歡女色,據我的祖父說,他們降臨到這個星球時,只有兩個女的,其餘全是男的,所以男人很寂寞,好像要發狂了似的。』
  『那是一個非常混亂的世界了,他們怎麼能繁衍種族呢?只有兩個女的,怎樣去解決他們的問題呢?』
  『無可奉告。只有我的祖父知道,但是我的祖父已經在六千年前去世了,我的父親也在兩千年前化土了。我可能是這個星球最古老的智慧生物了。』
  『你能告訴我們,以前那些像我們人一樣的動物,他們活動的範圍在那些地方嗎?』
  『一切都已經湮沒無存,兩萬年對你們動物來說,是夠使一個種族滅絕,再由另一種族代替興起,甚至又滅絕,那是太長久遙遠了,如今他們已經消失在陸地之上,也許你們可以到海裏去追尋探索,便知道他們的去向。』
  『謝謝你,我們有事再來請教你。』羅倫凱拔掉了探針。
  紫色的天空變得越來越暗,幾顆稀稀疏疏的星點在枝葉間閃爍。一種發光的飛蛾在週遭纏繞盤旋,在這寂靜的密林裏,十幾個人類益發感到宇宙之旅的孤寂無助,生物的興衰變遷令人感喟。
  他們走回兩架飛艇內,朝著停在空中的銀河九號母船飛去。在知道兩萬年前有關人與人魚的浪漫故事之後,太空水手們一下子興發了難以喝制的思潮,對不可知的事物的好奇,對於旖旎美麗的艷事有著無限的嚮往。
  指揮官羅倫凱只是命令手下將這次的發現記錄在電腦裏面,留供參考,他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儘管他與水手們有同樣的感觸,由於他是領導人,無法鼓勵手下再去做進一步的追蹤探索。畢竟,兩萬年前的事情,為免太過遙遠不可想像,人魚與人的故事,也許只是傳說附和吧!誰能相信植物的證言呢?他是盡量不去把它當一回事的。
  『各位同仁,』羅倫凱回到母船後,對大家宣佈:『這次的事情已經過了,大家就當作太空旅行中的一段小插曲,不必太認真去想它,我們要做我們的工作。』
  『我建議,』張秋雄的兩撇鬍子,說話時總會翹動著,他嚴正地說:『這是個美麗的星球,我們要在這裏建立基地,若是有人願意在這裏終老一生也無妨。』
  『對,』何曉霞附議說:『這樣美麗的地方,我們應該停留下來多一點時間,也許我們可以當作我們長久以來尋找的一處樂土,我們何不來表決一下,誰願意留下來?』
  舉手的只有張秋雄和他兩個夥伴,張秋雄嚥了一下口水,急急的解釋說:
  『其實嘛,我也知道我們此來的用意,我們的太空船已是應有盡有,等於是一個高度科技化的小星球,再沒有什麼欠缺的了,我們就在太空船內通話,也是舒適極了,但總覺得未免單調了些。』
  『不要忘了,』羅倫凱說:『我們來太空的目的,是尋找高等的科技社會,不是要在這樣的星球定居下來,當然,如果有人願意在這兒定居,隨時歡迎他下船定居。』
  『那麼我們可不可以在這個星球多停留一些時候,多調查了解一下這個星球的生態情況?』張秋雄朝其他兩個友伴使了個眼色,繼續說:『我們可以去追查這個星球以前的生物文明遺跡,去查看海洋的情形,是否還可以找到美人魚的蹤跡,兩棵神木告訴了我們同樣的神話,我們應該去調查一下,更何況聽說以前的陸上智慧生物,與我們人類的長相差不多,更應該讓我們去認識他們。』
  『好吧!』羅倫凱最後做了決定:『我們就在這個星球多停留一下吧!要不這樣,好像也不近情理。』
  『好極了,』張秋雄跳起來說:『我們去找美人魚去!』
  架著圓盤形的飛艇,盤旋在一望無盡的海洋上空,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巡視著,只有浪花起伏翻騰,看不見任何海中的生物跡象!海洋對於他們來說,是這樣新鮮有趣,在太陽系那邊,只有一棵美麗的地球有海洋,從太空望去,藍亮悅目,於今,地球已遙遠,不可企及不可目見,他們能在另一星球的海洋上空徜徉,尋找傳說中的美人魚,真是一件富於詩意的事。
  張秋雄隱隱的覺得海洋下面的水域有東西在躍動,於是把飛艇衝入水裏,往海底深處潛去。
  恍恍惚惚間,好像回到了地球的海洋,在水晶宮裏漫遊逍遙,與各種魚類打打交道,如果有一隻聰明的海中生物,願意與人類溝通,或許可以用翻譯機與他們講話哩!
  水底裏的世界充滿了綺麗、陰沉,都是些大大小小的魚類,在游來游去,沒有什麼特殊與奇異之處。
  懷著恐懼與興奮,在水底潛航,盼望能發現稀奇古怪的生物,或是傳說中的人魚,然而,他們越是心急,海中的景色依舊是單調的或明或黯,那些魚類總是驚惶地走避過去,千篇一律的景致,使他們的心情煩躁起來。
  『沒有美人魚嗎?』張秋雄叫起來。『那兩棵神木該不會是騙人的吧!』
  『我們努力找找看,小心些。』大頭仔江治一歪著嘴,斜瞪了他一眼:『這個星球還沒有進化到在陸上產生高等生物,也許會在海洋裏發現,我們小心些。』
  『到底我們這樣做是幹什麼用的?』黑面人史賓勒喃喃自語起來:『我們是想要……要找個美人魚,讓我們飽餐一頓嗎?要是當真有的話,我可要好好嘗一下滋味!』
  『嘿嘿,你黑面人,』張秋雄打趣黑面人:『你剛才說的「飽餐」兩個字,可真用得最恰當傳神了。』
  海洋是廣大無邊的巨魔,他們在巨魔的身子裏游動觀望,尋找吸引人的傳說生物,那變化萬千的水色,在艙外旋轉飄忽,偶爾有些奇形怪狀的水中生物游過,他們很快的拍下照片,留供參考。
  一群人再度回到陸地,在樹林之間巡視。張秋雄有時也停下來,利用植物通話器與那些比較年輕的植物交談,它們不是沒有反應,就是所知不多。這個星球的智慧動物大約從兩萬年前到現在,一直沒有再出現過,因此,植物所能記憶的,也非常少,正如一個人生下來若是沒有人同他講話,他也會變成啞巴一樣。
  『我們是高等的植物。』有一棵樹說。『我們植物的世界充滿了和諧,沒有任何爭論,我們享受大自然所給予我們的一切,默默地生存發展。』
  『沒有什麼話可以說的,』另一棵結滿蘚苔的樹說:『很高興你們的來到,希望你們的來到不會破壞大自然。』
  陸地上柔柔的、綠綠的、清新的林木和各種花草,看起來那樣安逸、沉靜、平和,也許形容它為仙境也不為過。他們在這類幻似真的世界漫遊著,他們原來就是宇宙的漫遊者,如今卻成了這個夢樣迷離的星球漫遊者。
  天空中兩個太陽一大一小巡行著,紫色的光霧瀰漫大氣,每一塊岩石、每一株樹葉或寬闊的海洋與無垠的大地,都沐浴在淡淡的紫光中,長年流浪太空的傷愁,在進入這樣一個奇幻美麗的畫中境城,難免不興發幾許感慨,只是靠著一股衝勁,他們在期待中尋找著幾乎存在童話中的一種生物。
  那位研究宇宙意識的高士達,臉上散佈著深沉的哲思,在一旁冷眼觀察,並在電子儀器上做下了錄音紀錄。
  『我們只是像神仙一樣游來盪去。』高士達說:『我們的行為到底受了宇宙意識的控制嗎?為什麼我們要這樣做每一件事,是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有它深切的涵意?我想,我們可以進行一次降靈會,那樣也許比較實在些!』
  宇宙哲學家的建議,終於觸動了每個太空水手的心靈,要追查兩萬年前的往事,終究必須進入時光隧道去,才能看得清楚些。


  夜幕低垂,紫色的天空逐漸轉為暗黑,閃爍發火的巨大昆蟲,盤旋飛舞在林間與大地岩石上空,看起來像團團鬼火。從很久以前,人們發現植物是宇宙最誠實的哲學家,人們便以另一種心情來對待植物。植物的心靈是高貴的、有善的,對宇宙萬物生靈充滿了慈悲憐憫,他冷眼觀看大地變幻、生物滄桑,默默地在它包容萬有的心靈裏記錄下來,太空旅行者也就把植物當作是星球本土的哲學家,只有那些飄飛四處的昆蟲,卻是無意識的機械體,昆蟲只是以本能在生存競爭的舞臺上活著。對於昆蟲,太空旅行者只能採集做為標本,無法與牠們作心靈的溝通。
  兩架飛艇停在高大聳天的神木旁邊,人們從裏面走出來,以電光照亮了神木的周圍,大家告自選擇一個位置,鋪上塑膠布,坐下來。兩個機器人就在附近擔任守衛。
  然而,燈光熄滅,在一片漆黑的林子裏,依稀可見十幾個人影圍坐著,默不作聲,一片莊嚴與肅穆。
  高士達坐在正當中,喃喃祈禱著,呼喚宇宙巨靈來到,帶領他們進入一個他們所想知道的世界,去查看遊歷,每個人都虔誠地閉眼,排除心靈的一切雜念,務使心中保持一片空白。時間流逝,一如每人的心跳與呼吸……
  朦朧中,他們感到有一個形體以緩慢的步伐遠遠的走來,忽然飄過來,進入場子裏面,用低沉而難以辨聽的聲音在對眾人講話:
  『可憐的水手們……你們在忙碌些什麼……你們從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為什麼喜歡上這個地方呢?……你們到底在尋找些什麼呢?……』
  高士達對著面前的黑影,猛感到幾分恐懼與不知所措,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對幽靈期期艾艾的說:
  『我們在找美麗的人魚……想知道一些故事。』
  黑影在眼前晃動,忽而飄飛升空,只留下一句話:
  『你們必須等待,在海濱等待。』
  話剛說完,黑影倏地從容中落地,在地面發出重濁的碰撞聲,人們意識到這個幽靈實際上是個實體的東西,於是趕緊打開燈光查看。
  『哎唷!』大家不約而同的叫起來。
  原來躺在地上的是原先擔任守衛的機器人二號,那是誰的惡作劇呢?他們想辦法修復機器人,使他再度活動,問機器人到底怎麼回事,他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似乎冥冥中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控制著機器人,並且利用機器人講出了話。那是宇宙的巨靈嗎?誰能與宇宙巨靈接觸,誰就可以超凡入聖,高士達身心渴望,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慌亂無主。
  在銀河九號母船的控制室裏,超感應人詹森接獲報告後,不斷的在責備他們:
  『不要試圖與邪靈接近,那樣會走火入魔,我早就警告過你們了,任何以不正當的手法做通靈的試驗,都是危險的,不被上帝所容許的。』
  指揮官羅倫凱只是在一旁苦笑,他沒有插嘴,因為他以前曾經宣佈,信仰自由,他不堅持任何一方的意見。


  海浪拍打著沙石岸邊,激起了高高的浪花,海洋是萬物之母,它保有一切,包容萬物生靈的種子,默默的孕育,也默默的接納,那樣廣大無邊,浩瀚不可思議。
  高士達發現,在有月亮的晚上,海洋越發顯得夢般的迷離,那變化萬千的風雲與浪濤,彷彿展現著夢境,容易撩撥人的情感,太空水手們就坐在岸邊,癡癡迷迷的遙望著遠方。
  現在,他們已經是這個夢幻畫面中的一部份,好像被一股神祕的力量牢牢吸引住,他們只是為了追尋遠古的一段美麗故事,而下意識地要來探究人魚與人的故事,如果此地過去曾經生長過類似人或人魚的東西的畫。
  他們等待,日復一日的等待著,遵從降靈會中神靈的啟示。也許果真可以發現新鮮的事物。
  有一晚,張秋雄離遠人群,獨自在一個岩石上默坐著,在他的身旁,機器人二號突然似有感觸般的一陣子狂跳狂抖,他趕快抓住機器人的肩膀,問他:
  『怎麼回事?』
  『海洋是萬物生靈之母!』機器人以一種溫和沉穩的口氣說話,那完全不是機器人原有的聲調。顯然的,機器人被幽靈附著了。機器人繼續說:『生物是可悲的榮耀,慾望使生命存在,也使生命毀滅。』
  『你是誰?快說!你是誰?』張秋雄嚷著。
  『我是以前的人……以前,從別的星球來的人……我們的脖子裏長了鰓……可以在水中生活……但是,我們一直住在陸地……直到有一天,一些美麗的人魚從海裏出來,告訴我們……海洋是萬物生靈之母……要我們回到海中去……我們們些人,跟你們一樣,都是太空水手……需要慰藉……就瘋狂地愛上她們……與她們苟合……終於,我們全部回到水裏去了。』
  『以後……』張秋雄興奮得講不出話來,彷彿看見美麗的人魚在眼前躍動,『以後怎麼樣呢?』
  『以後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我不知道呀!』
  『我們一直在海中生活,海洋成了我們的活動世界,海洋……是我們的天堂……我們在天堂裏……人從海中來,再回到海中去……是天經地義的……也許是造物主的巧妙安排……我們也希望你們可以加入我們……』
  『不,』朝秋雄有點饞涎欲滴。『我們只想看看你們的樣子,只想與你們親近親近做做朋友,更何況……我們沒有腮可以在水中生活……我們不是那種人,那種可以在水裏生活的人。』
  機器人二號離地升空了幾尺,停在上空,又碰的一聲摔落下來,這回是兩腳著地,仍是穩穩的站在沙灘上。
  張秋雄撲過去,抱住了機器人二號,還繼續追問它別的事,而機器人已是茫然無知。宇宙的神奇怪誕是人類所無法想像會意的,他對眼前發生的事,將信將疑,不過既有上次降靈會中全體目擊聽聞的一切作為佐證,這次再看到、聽到的,應該不會是幻覺才對。


  等待,再等待,所有的人都心焦氣急地日日夜夜等待著。希望看到人魚的出現,一睹她們的風采艷姿,然而,他們一個個滿懷失望的離開海濱,離開追戀人魚的行列,原來十六個太空水手,只剩下張秋雄和他兩個好友黑面人史賓勒和大頭仔江治一,三個人繼續留在海濱守候。
  宇宙哲學家高士達離開的時候表示,人類常常進入一種合乎真實與虛幻的世界中,一時無法分辨出真假。他懷疑,這個星球受了某種未知力量的干擾,而產生了怪異的現象,使植物通話器有那種浪漫的記錄,也許,植物通話器是受了太空人自己的想像所干擾,所錄到的故事,實際上是出於太空人自己內心的想像;機器人的騰空而起,該也是那種下意識能力的表現。
  人魚,縱能引起他們極大的好奇心,在他們死心蹋地的等待而毫無所獲之後,終於心灰意冷,回去銀河九號太空船,接受新的任務指令,進行探勘星球和採集標本的工作,不再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等待上。
  張秋雄和黑面人、大頭仔三人繼續在海濱癡癡地等。黑面人和大頭仔所以繼續留下來,是因為聽了張秋雄的話,他曾經有過一次奇怪的遭遇,人魚的精靈曾經藉著機器人二號的嘴,向他召喚,並且表演了一次騰空落地,他們相信張秋雄的話,所以繼續陪著他,在海濱進行各種工作,一邊繼續等待。
 暴雨來臨時,聲勢驚人,雷鳴閃電齊下,它就那樣毫無緣由與跡象的,排山倒海般襲來,慌得在海濱賽跑嬉玩的三個太空水手,氣喘吁吁的狼狽奔跑躲入飛艇裏面去。
  風雨猛烈搖撼著大地,震盪海洋,天與海,一片白茫茫、迷濛濛,滾動翻騰的海洋,近如怒吼的巨獸,在天宇四際躍動飛撲。
  無線電訊號響了,是指揮官羅倫凱打來的。
  『回來吧!你們那邊有暴風雨,不怕海龍王把你們吞了?』
  黑面人的臉色變了,望著窗外翻騰的暴風雨,他接過話機,有點遲疑。
  『我們還在──還在海濱查看,做一點搜集工作。』
  『現在還在工作?』羅倫凱聲音有點驚異和生氣。『不要鬼迷心竅吧!』
  張秋雄搶過話機,一隻手拂拂唇上的小鬍子,對著話機說:
  『我們是在賣力而艱苦的工作,希望能找到一件寶貝,如果找到了,我會把它帶回來,你們放心好了。』
  張秋雄開動飛艇的引擎,很快的升空,再潛入水底去。黑面人史賓勒和大頭仔江治一,在一旁嘀咕著,叫他不要太衝動,以免造成危險。異星的海洋之下,風雲難測,誰知道會遭遇什麼。而張秋雄滿腔沸騰的情緒,無處發洩,只有盲目的在海底潛航巡行,那些奇形怪狀的魚類,望之走避,有如看見一頭海底怪物似的,紛紛游開。
  『要是有辦法捕捉到一條魚,也許可以使用動物語言轉化機問問牠們。』張秋雄說。
  『有那一種魚可以活到千年、萬年呢?』黑面人說:『只有高等智慧的某些魚類,才有歷史可以傳承,才會知道比較高層次的事。我們要嘛,就捕幾隻來看看,也許可以查出個所以然。』
  『我看我們該死心了!』大頭仔說。
  海底廣大的水域,一片渺渺茫茫,越往深處越暗淡,他們能嗅到的是黑暗、死亡與恐怖的氣息,那種無形的龐大的壓力,很難使一個正常人類的心靈忍受。人類天生是害怕孤獨的,當他們離開群體,到陌生的荒疏幽冥領域去,已經令人膽寒;他們儘管再努力設法,以他們僅有的設備,要在深海中捕魚,更是極為困難。
  他們試著使用化學藥劑,噴射到海裏,將一些魚類迷昏,再命機器人出外撒網捕回,所得到的結果仍是令人失望。生活在海中的魚類,牠們的智慧相當有限,有些還只有本能反應而已。正如黑面人所說的,除非找到高等智慧的魚類,才能問出個所以然。他們只是暫時避一避風雨,在海中游蕩巡視。
  明暗不定的水色,變化出神秘朦朧的景致,儼然置身虛無縹緲的幻境。然後,他們在恍惚中尋回了自我。張秋雄架著飛艇,升向海面光亮之處,直上高空,迎面看見西沉的太陽光輝,散射在水天連接之處,美麗極了。
  指揮官羅倫凱在無線電中傳來了呼叫,要他們儘快回航,張秋雄將飛艇駛往這個星球的陰暗面,降落下來,這裡再也聽不到母船的呼叫。
  飛艇再度在海岸邊停下來,他們走出來,欣賞暴風雨過後的異星世界,海浪仍然在演奏著永不停息的雄壯交響曲,紫黑色的天空中,繁密的星子特別明亮,那條橫亙蒼穹的銀河,和在地球或在任何一個星系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壯麗;幾顆曳著光尾的流星,霎時從天際灑落,轟然幾聲,落在山坡間,起了火花與爆炸。就在亮光閃爍之前,張秋雄恍惚看到有些奇異的建築在山林之間矗立著。
  『你們看到了沒有?』他問。
  『看到什麼?』黑面人問,他不住地揉眼睛,朝流星落下的地方張望。
  『看到有些人造的建築。』張秋雄說。
  『沒有,』大頭仔說。『我們什麼也沒有看到。』
  『你們都沒有看到嗎?』
  『沒有。』兩人異口同聲說。
  張秋雄取出紅外線望遠鏡朝山林搜索,這回他看不到什麼,但是有些迷迷茫茫的、時斷時續的幻象在腦際升起,那是許多活躍誘人的美人魚,飄展著金黃色的頭髮,如花的笑靨,並且張開兩手在招引他,那應該不是夢裏看到的吧!他高興地跳了起來,再仔細觀看,卻再也看不見什麼了。他哼起了歌,自我陶醉起來:
  我們都是太空水手,
  從這一星遊過那一星,
  找到了美人就歡欣,
  不管妳住哪一顆星,
  我切下一片癡癡的心,
  添給妳夢裏的溫馨,
  妳是我的小晶晶,小晶晶。

  他回頭看他的夥伴一眼,卻驚異他們已不在身邊。機器人二號從小艇裏出來,對他說:
  『他們叫你回去!你一定生病了。』
  『我沒有,我只是在追尋,我還在追尋。』
  『他們認為你可能產生了幻覺。』機器人伸手拉他。『不管怎樣,他們要你先回裏面休息過後,再繼續追尋。』
  他回到飛艇裏面,兩個夥伴在對他翻白眼,大頭仔說:
  『看樣子,我們該回去了,再不回去指揮官要發脾氣了。』
  『再等一個晚上吧!』張秋雄說,『我好像看見了美人魚在沙灘上翻動,揮手招呼我們過去,也許這是她們透過心電感應在傳達訊息給我吧!』
  兩個夥伴想想從開始時神木的啟示、降靈會的奇異表現,再加上張秋雄個人的種種奇妙感受和經歷,他們勉為其難的暫且等候下去。到底他們也是太空水手,也有水手特有的好奇與欲望。
  無線電訊號再度響起來,從母船那邊派出來搜索他們的飛艇在空中飛掠而過。他們關掉所有的電力系統,在黑暗中休息等待。


  天明時候,他們被一陣噼噼啪啪的爆炸聲驚醒,從睡夢中躍起,還以為出了什麼亂子,原來是高士達等人從通氣孔外面施放了小型的電子爆聲球,而在船體裏面爆響。
  『快出來,』高士達在艙外用擴音器叫著。『我們發現了神廟了,就在這附近。』
  原來昨天夜裏高士達在搜索張秋雄等人的蹤跡時,無意中發現了山林裏的各種建築物。他們大隊人員已經在神廟裏盤桓查看過一個晚上了。這就證明張秋雄昨晚所看到的景象不是幻覺。
  張秋雄架著飛艇,高士達的飛艇在前面領路,就在一處山腳下的平原降落。
  幾乎銀河九號母船所有的人都出動了,徘徊在這一座人工建築的城墟裏,忙碌的進行各種測繪和勘查工作。
  『種種的實驗都顯示,』高士達說:『這個城址在兩萬年前就廢掉了。你們到神殿去看看,真有美人魚哩!』
  奇異的三角形的建築,猶如地球上的埃及金字塔,令人發思古之幽情。他們走到裏面,探照燈照著發霉而斑駁的牆壁,依稀可見牆上畫著許多星圈,衝鼻而來的潮濕與腐爛的氣息,令人反胃,有幾件銹蝕得不可辨認其形狀的機械,正由工作人員在進行測量檢驗並用三度空間攝影機拍照。
  在神殿的正中央,有一具人魚雕像,工作人員正在進行清洗積垢,可看見美麗誘人的曲線,那是令太空水手垂涎欲滴的可愛的胴體,一向只存在於地球上古老的傳說中。人魚臉龐秀麗甜蜜,帶著男人無法抗拒的微笑。積垢漸漸褪下,可以清楚看見人魚金色的頭髮,飄灑在背後,臉頰微紅,眼睛是碧綠的,隆起的雙峯,似乎還帶有彈性。有一個工作人員還試著在她的乳房上按了按,果然,那隻乳就那樣柔軟的陷了下去又彈回原狀。
  張秋雄真的看呆了,不期然的像豬八戒似的用手按按自己的下唇,還好,沒有流下口涎。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都在期待著一副美麗完整的藝術品重新恢復原貌。
  『指揮官,』張秋雄靠到羅倫凱身邊,喜形於色說:『我的感覺沒錯吧!這個地方我昨晚就看到了,可能還是我把你們引過來的。』他把自己昨天晚上的經歷說了一遍。
  『有可能,』羅倫凱幽了他一默。『你比較好色!』
  大家都吃吃的笑起來,使得張秋雄臉上一陣熱,心裏撲撲直跳,自己也跟著傻傻的笑著。
  人魚的腹部,還有一個像肚臍一樣的凹處,再下去,就是魚尾的部份,帶著閃爍的鱗片,弧形的尾巴那樣優雅而引人遐思。
  『不知道這個人魚是不是女的?』黑面人說。
  『當然是女的。』張秋雄說:『如果是男的,下部總會有突起的東西!你看,她有肚臍,可以想見她是胎生的,不是卵生的,還有那突起的乳峯,更證明她一定是有性器官的,只是雕像上面沒有很清楚的表現出來而已,也許它是藏在一處比較柔軟的魚鱗那兒。』
  他倆的討論又引起了眾人的哄笑。張秋雄又帶頭唱起了那首太空水手之歌,眾人也跟著哼起來,癡癡迷迷的望著那座即將恢復原貌的雕像。
  雕像?那是雕像嗎?他們沒有辦法知道那是用什麼材料雕刻而成的,它竟能保持各種鮮活的顏色。根據初步的研究斷定,這是一處外星人類文明的遺跡,在兩萬年前不知什麼原因離此而去,那座人魚雕像可能是他們崇拜的偶像,這座金字塔似的建築,成為他們集會的神廟,種種的資料都顯示,這個星球的古老植物所說的話,相當有根據。
  人魚雕像終於回復到栩栩如生的面貌,看得所有的太空水手都想入非非。
  『如果真有人魚的話,』宇宙哲學家高士達若有所思的說:『我倒想好好的研究研究,他們對於人生的看法。』
  超感應人詹森,凝視著人魚說:
  『我有感應了,好像……好像有人魚會從地下冒出來……她們從海裏的通路連接此地的地下水道……會在此地出現。……她們將成群而來……來朝拜她們的祖先遺留的地方。』
  詹森一開口說話,所有的人都屏息靜聽,唯恐破壞了他的感應力。在靜寂過一段時間之後,詹森再也感應不出什麼,人們又哄鬧歡呼起來。
  『且慢!』指揮官對眾人告誡:『我們還不知道他們是敵是友,對我們有沒有危險,我們不能這樣輕忽,我們還是先回太空去,留下機器人在這裏看守,免得出什麼意外。』
  『笨蛋!』黑面人史賓勒衝口而出:『機器人不解風情,他怎麼能應付?』
  『住嘴!』羅倫凱生氣的吆喝著:『安全第一!』
  指揮官下達命令,由八個機器人負責今晚的神廟守衛工作。不久,他們又在神廟的地下發現一處活動的石板,推開來,赫然出現一池水塘,大約這是地下水道連接到海裏的。
  小飛艇紛紛升空,朝那停在空中的巨大圓球形母船──銀河九號飛去。


  暮色蒼茫中,他們注視著底下如夢如幻的世界,飄泊太空的哀愁,在每一個浪人的胸中湧動著,從嘴角溢出了嘆息。
  浪濤陣陣的爬捲在廣闊的海面,由空中看來,彷彿是模糊的鏡片上的水影,天宇與大地在紫暗色的朦朧裏,呈顯出一幅化外仙境的圖景。他們成了觀畫人。
  夜來了。空中滿佈著晶亮的星星,在對著他們眨眼,每一顆星星恰似留在遠古記憶中的熟人的眼眸,對著他們憐憫注視。縈迴在每一個太空水手心中的是糾纏不清的情愫,那些在太空船上成了家的人也許好些,單身的太空水手,不免觸景生情,希望追尋一個遙遠的夢幻,或是能在登陸星球後痛痛快快的解除身心的疲憊,遊樂一番。
  他們聚集在活動中心,一面用餐,一面聽取有關報告,大家最關心的莫不是神廟裏將出現美人魚的事,三度空間放映機,把在神廟裏拍到的美人魚雕像重新放映,讓大家仔細的觀看,然後由宇宙生物學家、哲學家、醫生等分別解說。指揮官羅倫凱最後做了結語:
  『到底是不是真的如神木所告訴我們的一般,還要經過一番查證,也許我們的超感應人詹森他料中了,那些美人魚會在神廟的大廳裏出現。』
  話剛說完,電訊組長林宗清從控制室傳來了緊急電話:
  『來了,她們來了!我們的機器人有感應了,電視攝影機還沒有辦法拍攝到畫面,還在地下水道裏。』
  大家還在議論紛紛之際,一艘飛艇已經脫離母船,朝著神廟的地方飛去。
  『誰?是誰又造反了?』羅倫凱罵了起來,把通話鈕按到指揮中心去。
  『還是那三個好色鬼。要不要攔截他們?』警備作戰部主任史迪芬回話。
  『快,好好的給他們教訓一頓!』羅倫凱咬著牙根說。
  『且慢!』超感應人詹森趕緊過來拉住指揮官的手說:『不用了,他們自己會得到應得的教訓。』
  『會有生命的危險嗎?』
  『不會的,』詹森肯定的說:『在他們飽餐秀色過後,他們就會回來的。我現在感應到的比較強烈了,我可以確定的說,她們不會加害我們人類。』
  『好吧!』羅倫凱對著警備作戰部主任說:『取消攔截,讓他們去痛快一番吧!』


  小飛艇降落在神廟附近,三個人影直奔內殿。守衛的機器人絲毫沒有攔阻他們,正中央的美人魚雕像,還是那般可愛迷人,在照明設備的照射下,美人魚的胴體光彩煥發,艷麗非凡,使三個急色鬼眼睛發紅,嘴裏流口涎,興奮得發起抖來。
  剛剛聽到水道下拍動的水聲,越來越近,所有的照明燈光霎時熄滅,他們在漆黑中站立著,不免感到幾分恐怖。
  然後,他們聽到一種似遠似近如山谷迴聲的話語,在心中響起:
  ──我們來了!你們應該高興吧!我們要帶給你們最大的快樂與滿足。
  ──等辦完了事再看看我們吧!現在不要燈光,反正我們看得到你們就可以了。
  ──我們等待好久了,我們來了!來了!
  三個人在黑暗中,著了魔似的被一股力量吸引了過去,撲上不同的三個人魚,只是在恍惚中按照本能在做著親熱的動作,但是當他們要靠近前去親吻她們時,卻被人魚所拒絕。
  ──絕對不可以接吻!你們可以做你們該做的正事,但是不能碰觸到我們的頭部。
  他們只能靠想像來認識她們,那尊雕像的美麗容顏佔據著他們的腦海。再也沒有比這樣的事更神秘刺激了,他們氣喘吁吁的與她們分別纏綿在一起,好像感覺到人魚的下半身尾部,還可以分成兩尾,變成兩隻腳一樣的東西。
  更多的飢渴的太空水手湧到了,他們在黑暗中,各自找到了他們的對象──實際上是人魚的磁力各自吸引著他們,歡呼之聲,讚嘆之聲不絕於耳。
  寂寞的太空水手終於在外星世界找到了豔遇,與美人魚結為露水夫妻。
  一片漆黑與寂靜裏,只聽到陣陣的喘息聲。突然,幾聲駭怖的驚叫聲,像炸彈一樣爆開來:
  『她們是魚!不是美人魚!』
  『不好了!有鬼!有鬼!』
  『上當了!哎唷!好恐怖!』
  『快開燈呀!快開燈呀!』
  張秋雄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在他發洩過身體慾望之後,被迷昏的理智完全清醒過來,他也跟著嚷叫起來:
  『大家快逃呀!她們是妖怪!』
  張秋雄不經意間碰觸到她的頭臉,他發覺那是純粹一條魚的頭部,而下半身卻與人類無異,與雕像上面的美人魚造型上下正好相反,既沒有柔軟的金髮,也沒有豐腴的臉龐,在肩膀上面不是人的脖子,而是水滑堅硬的魚的頭部,她所吐出的氣,帶著濃烈的魚腥味。在他的兩手撫摸到她的頭部之後,再也沒有與她溫存的興趣,而亡魂喪膽的駭叫起來。
  黑暗中,恐怖驚惶的叫聲此起彼落,猶如地獄裏野獸的嚎叫。人魚在叫聲中逐漸隱退,不知去向。
  一切恢復平靜之後,燈光大亮,幾十個水手衣衫不整,狼狽的樣子,使他們相視汗顏。正中央的美麗人魚,依然栩栩如生的注視著他們,碧綠的美眸含著萬種柔情,飄散身後的頭髮,看起來那樣柔軟,一如波浪;鮮紅的嘴唇,芳香欲滴。他們不能相信剛才身體和雙手所接觸到的竟是魚頭人身的怪物。
  『大家聽著,』張秋雄似有所悟,叫了起來:『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們只是產生了集體的夢魘,根本就沒有妖怪。大家回去休息吧!』


  在銀河九號控制室裏,羅倫凱把剛才的一段經過,利用紅外線攝影機所拍攝到的,全部看得清清楚楚,他等那些風流的船員回來後,將錄影機打開來,播放給他們看。使那些參與者一個個感到無地自容,那是叫他們無法否認的事實。
  『為什麼呢?』宇宙哲學家高士達問他們:『你們到底喜歡什麼,害怕什麼呢?』
  超感應人詹森也有了感應,他面色凝重,語調沉緩的說:
  『兩萬年前,美人魚上岸,找到了外表類似我們一樣的兩棲動物,結果那些好色的動物,與那些美人魚到海裏面去度歲月了,兩萬年後,他們的子孫卻變成這副德性。現在他們希望改變自己的面貌,故而再來勾引一些好色的動物,也許兩萬年後,我們再來的時候,會找到真正的美人魚,他們需要我們的遺傳基因去改變自己。』
  經由紅外線攝影所拍攝到的人魚照片,那魚頭人身的形象,他們將之用雷射光在岩石上雕刻成另一座石像,把它放在神廟的門口。在它的基座上寫了一句話:

  宇宙比人所能想像的更為怪異,
  人性的變幻難測卻猶有過之。
 
(本文由世新大學吳靜惠同學打字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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