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仔 , 你說呀 ! ﹒台灣錢淹胸目 (古時候台灣剛闓闢時,傳說金錢滿地,有淹腳目那麼多), 本來是
古時候說的 , 現在淹腳目的錢也都到美國來啦 ! ﹒」錦繡見了哥哥 , 寒喧不到幾句 , 就嘰嘰呱
呱說個不停 ..「人家說台灣地方好 , 卻好不過三代人 , 真是不差呢 ! 我那個死干樂 ( 陀螺 ),
到現在人在哪裡都還不知道哩 ! 前幾天還打過電話來 , 勸我快點搬家 , 免得因為他倒了人家
大筆債 , 我也惹上麻煩 , 伊說 , 伊在夏威夷辦點事 , 還要過一陣子才能來紐約 , 不知伊在搞
什麼鬼 ? 」 

山河坐在沙發上暖著咖啡 , 緩和身上的寒氣 , 一時不便說什麼 , 也不想多嘴問剛才屋裡
那個奇怪的男人到底是誰。或許妹妹也有她的祕密 ?
錦繡所說的死干樂 || 劉大銘二直就像一副旋轉不停的陀螺般忙碌著 , 成天不見人影 ,
深夜凌晨回家睡覺是常事 , 山河約略知道妹夫在外面也常與女人逢場作戲 , 他在妹妹面前 ,
卻常幫著妹夫隱瞞講好話。而大銘有一次還說 ..「你妹妹帶了兩個孩子在美國有錢有開的 ,
還有什麼不如意的 ? 我這個『太空人」在台灣 , 伊也該看開點 , 就算我偶爾搞搞女人 , 解解
悶 , 也沒什麼嘛 ? 」山河卻難得見到大銘正正式式的帶著女人荒唐 o 即使有那麼一點消息被
山河探悉 , 大銘總是拍著山河的肩膀說 ..「老兄 ! 多包涵 ! 多包涵 ! 你不包涵的話 , 就別在
我公司做事了 , 到你生父那家寶島公司去 , 你可要看你兄弟的臉色哩 ! 」                           
「大銘伊呀……」山河苦著臉 , 挪挪他鼻樑上的鏡片 , 說 ..「人是三頭六臂 , 只怪伊心
大 , 想賺更多的錢 , 結果一垮就不可收拾。」
「迢迢裡的中文報講 , 銘仔倒了五億多台幣逃出來 , 可是真的 ? 」錦繡口氣有點緊張 , 聲
調也變了。
「大概是吧 ! 我也不十分清楚。」山河漫應著。

坐在溫暖舒適的客廳沙發上,傻傻盯著壁毯上的圖畫,, 自由女神正高舉火炬 , 永不疲憊地散發和平
與的光芒。在台灣 , 自己的生父家的客農也掛著一幅大壁毯 , 是「最後的晚
餐」 ',山河要離開台灣時 , 到寶島大樓去看生父 , 陳耀先語重心長 ..「到寶島來工作吧 , 寶
島為了污染問題正在大傷腦筋 , 正在投資設置空氣淨化和廢水處理設備 , 寶島需要人手 , 你
不必老是在意金文的話呀 ! ﹒」金文是陳家的長子 , 常常拿話諷刺山河 9 使他不免覺得自己與
他們不同姓 , 幾十年來又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 還是少去沾惹陳家人為妙 , 那種被蔑視的
傷害 , 是他永難忘懷的。後來山河無意中知道 , 金文在百樂公司也有投資 , 與錦繡的丈夫多
少有金錢往來 , 怪不得金文對錦繡比較友善。對於自己生父那邊的人 , 山河總是敬而遠之 o
「阿繡 ' 剛才到底怎麼回事 ? 」山河好不容易近出迢迢句話。
錦繡的臉頰突然被燒紅了一般 , 蔓延到頸脖子 , 又帶氣地嗎切起來 ..
「唉 ! 你是死人嗎 ? 烏雞母生白雞蛋 ||l 沒什麼稀奇呀 ! 算來算去都是命安排 , 你以為
我在這裡不寂寞嗎 ? 」
山河感到自己頸窩血液責張二顆心七上八下 , 漾滿歉疚與不安 , 想起自己的妻子素貞 ,
在美國要是也同妹妹一樣 , 發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 可讓他難堪的。
錦繡身上有散發出來的香水與脂粉味,使山河因為感冒不大通暢的鼻子增加了刺激,
打了一個哈啾,差點來不及捂住鼻子,只管哈著腰,臉朝地面噴去。
「憨豬 1. 」山河粗魯地罵 , 自己 o 邊用右手章接往一串清鼻涕 , 左手慌張地從權袋裡掏出
手帕 , 又抹臉又指手 , 狼狠不堪。鼓起勇氣繼續把藏在心裡的話吐出來 ..「妳老公常說我憨
豬 , 沒有生意頭腦 , 只會死讀書 , 難道我真是憨豬 , 我總是壞了人家好事 , 阿繡 , 那個男的
到底是誰 ? 」                                                                              

錦繡沒好氣地站起來 , 丟給他一句話 ..「你自己顧你自己的老婆要緊 , 別雞婆啦 ! 」
山河匆匆鑽進洗手問清理自己 , 並且撒了一泡尿 , 無意間發現一個男用保險套就在馬桶
邊的地板上 , 他彎下身 , 用衛生紙抓起它 , 把它丟入馬桶裡 ' 按動沖水把手 , 讓一團骯髒全
沖走了。 

一隻小小的塑膠鴨子擱在浴缸邊緣 , 有如準備下水游泳 , 想必是錦繡的小女兒的玩具 ,
他洗過手 , 拿起鴨子把玩一會兒 , 童年往事的一幕 , 霎時撞進眼前 ..那日子 , 幼小的男孩常
是不穿褲子的 , 頂多只穿開檔褲。他在院子裡逗幾隻鴨子玩 , 突然下部一陣被撕裂似的劇痛 ,
小雞雞被鴨子咬住 , 當它是蚯蚓,把它扯來扯去, , 他拚命哭叫 , 使勁揮打鴨子 , 總算得謗 ,
 把鴨子打得歪倒一 邊 , 被驚動了的阿母 , 出來一看究竟 , 還與表舅媽吵起來 ..「夭壽仔 ! 你
們養的鴨子亂咬蚯蚓吃 , 差點咬去河仔那地方哼 ! 鴨母 , 吃蚓 ( 指不勞而獲 )|| 要吃 , 就得打
拚 , 別老想撿便宜。」 

他再度回到沙發。一罐啤酒送到他手上 , 他咳了幾口 , 打量著錦繡 ' 讀著她滑稽的眼神
閃出的詭異神祕 , 他默然無語。錦繡是個豐滿成熟的三十九歲女人 , 到美國來一晃己四個年
頭 , 當初家裡的阿母、阿公 , 雖然一再嘴切阻止 , 奈何她已是嫁出去的女兒 , 呦不過她 o 山
河、錦繡的生父在錦繡出國前含蓄地說 ..「世界變小了 , 到美國去也不算多遠 , 我跟你們的
母親雖然同在一個城市 , 分開三十幾年卻沒見過面 , 又怎麼說呢 ! 」她就這樣帶著兩個小孩
以應聘身份來美 , 希望補償她過去沒有考上大學乃至留美的心願 o 如今 , 局面變得這樣不可
收拾 , 百樂垮了 , 山河也似喪家之犬 , 惶惶不已。 

「阿兄 , 不是我說你呀 ! 」錦繡又吩明了 , 她講話的那副德性就似家裡阿母的翻版 ..「你
這款人老讓人摸不透 , 說你憨豬 , 是假的 , 我看你 , 褲腳內都是鬼 ( 指詭計多端 ), 要不然大銘
也不會重用你 , 把價值好幾億的土地過戶到你名下。」 

「冤枉冤枉 ! 」山河剛剛通過喉嚨的啤酒差點噴出來 , 衝著解釋 ..「阿繡 ' 妳知道的 ,

我實際上並沒有得到裝壞錢好度 , 我只不是『稻草人』,你丈夫炒地皮,要逃脫利用利用我, 
我說給妳聽 , 百樂的關係企業向人買了地 , 故意又把價錢報少了 , 裝作賣
給我 , 我再以四、五倍的價錢賣給公司 , 這樣公司就可以省掉許多稅 , 因為個人名義賣地不
要營利稅 , 公司賣就要上稅 , 一下子省掉幾千萬哪 ! 」
「現在他人呢 ? 」錦繡瞪大了杏圓的眼問。 

山河腦際裡仍然排除不掉剛才在馬桶邊所見的那隻被丟棄的保險套 , 胃裡一陣翻絞 , 心
想這些年妹妹與大銘分居美國與台灣兩地 , 聚少離多 , 卻變得這樣離譜 , 也許自己妻子素貞
她 不 , 那個純潔美麗的女神不至於這樣吧。 

山河輕時了一口氣說 ..「大銘跟我在台灣分手的時候 , 交代過我 , 妳的住址和電話不可
以隨便給人知道 , 否則會有麻煩 , 他也要我勸妳快搬家 , 越快越好 ! 」
「搬了家以後 , 他怎麼跟我聯繫呢 ? 」
「妳可以找他洛杉磯的連絡人。」其實 , 山河與劉大銘道別時 , 大銘不隱瞞的說起 , 他
打算暫時帶著情婦到華人較少的休士頓去躲起來。大銘也許根本就不想要紐約這邊的家。那
時 , 山河才確定大銘有情婦 , 不免痛罵自己的後知後覺。

「這個死干樂 ! 」錦繡打開一罐可口可樂 , 咕嚕咕嚕喝了幾口 , 恨不得很快把心裡的怒
火一下子沖熄掉 , 柳葉長眉糾結一團 , 咒罵起來 ..「他就那麼狠心 , 把我們母子三人丟在一
邊 , 自己帶了大筆款子去逍遙 , 又真便宜了他 o 」
「妳怎麼知道 ? 」
「猜的。」 

3
 
山河坐得咽倦欲睡 , 在人世的萬迷陣裡 ' 他又像疲憊茫然的狗 , 經歷天崩地裂之後 , 帶
著破碎的心苟活著 , 在渾渾噩噩中 , 停止了自我意識 , 直到被錦繡的小女兒安娜的叫聲吵醒。
安娜長得高高胖胖 , 面孔圓圓甜甜 , 笑起來有一對迷人的小酒渦 , 像個小大人 , 在美國
學校讀三年級 , 說話時偶爾還夾著幾句流利的英語。那副身材和外貌 , 大約是美國社會豐盛
的食物養成的 , 根本不像九歲的孩子。
錦繡笑說 ..「妳舅舅呀 ! 剛剛到了這裡 , 總要住一陣子 , 妳和小龍可以帶他去逛逛。」
安娜笑瞇瞇地甩甩頭 , 長長的兩條辮子在胸前擺動著 , 朝她舅舅撇撇嘴 , 扮了個鬼臉。

錦繡要開車去接小龍回來 , 要山河同去。小龍讀七年級 , 學校離家較遠 , 一個大男生雖
然不須懼怕風雪 , 做母親的總有幾分擔心。
外面雪下得很大 , 行人中還有打傘遮雪的 , 可讓山河大開眼界 , 在台灣長住幾十年 , 從
來沒見過下雪 , 更沒見過雨傘還有另一種用途。
「小龍差不多有一七 O 了 , 也長得胖胖的。」在車子裡 ' 錦繡說出心裡的話 ..「我兩個
孩子 , 一男一女 , 也有麻煩 , 因為 , 在美國一般都太寂寞了 , 兩個小孩要是在家 , 我也不能
不在家 , 要提防一下」
「提防什麼 ? 真奇怪 ! 」
「小孩子不懂事 , 就怕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 這是不能不防的 , 在美國這種例子太多了 ,
主要是因為地方太大了 , 每個人都被孤立起來。唉 ! 這個年頭到美國來 , 大人也很辛苦呢 ! 」
講起有關男女的事 , 山河想起剛才在馬桶邊發現的保險套 , 不禁含蓄地問錦繡﹒ .
「不過 , 你們大人自己可要當心此 -7. 我上洗手間時 , 看見了一件不應該看見的東西 , 就
在馬桶邊……」
「什麼嘛 ? 你又捉到鬼啦 ? 」

錦繡瞥了他一眼 , 雲鬢幾莖亂髮覆著她羞紅的臉 , 近出一句 ..「你 || 氣死我了 ! 」隨
後又補充解釋 ..「今天我向他發脾氣 , 情緒不好 , 沒有心情打理家裡 , 我就知道他有壞習慣 ,
常亂丟東西。」
前面一群少年穿著厚重的衣服在雪地裡慢慢走來。錦繡發現小龍後 , 停住車 , 對小龍嚷
著「看 , 車子裡坐的是誰 ? 」
小龍望望山河 , 白胖的 ) 張臉堆起生澀的笑容 , 脹得像皮球 , 興奮地叫著 ..「舅舅 ! 舅
舅 ! 」高大微縷的身軀縮進後座。



山河記得小龍出生才滿月 , 錦繡帶著小龍回風港的老家 , 大銘卻忙得有如無頭蒼蠅 , 根
本不見人影。他和錦繡 , 還有母親 , 到曾祖父的房間去看曾祖父 o
九十歲的曾祖父剛剛生過一場小病 , 在他添了外玄孫之後 , 乾癌而滿布皺紋的臉 , 流露
著欣喜之色 , 說 ..
「時到 , 花就開 ,曾家代代子孫 , 天公保佑好一福氣 , 阿繡呀 ! ﹒妳嫁到劉家也真有福氣 ......
享受榮華富貴哪 ! 」 

剛坐完月子 , 吃得白白胖胖的錦繡 ' 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 她向曾祖父請教要為小孩取
什麼名字好 , 曾祖父控著拐杖 , 挪步到窗前 , 冷眼凝視著後院的「老虎眼」巨石 , 每逢過年
過節 , 曾祖父總要叫家人祭拜它 , 已成了會家的傳統習俗。那是一塊有一個人高的大石頭 ,
狀似老虎頭 , 中間兩個洞孔 , 恰似隨時都在虎視耽耽 o 

曾祖父灼然的眸光與它交射 , 幾分欣喜挾著莊重的神色 , 喃喃地說 ..
「有虎 ! 配上龍 , 真正好啊 ! 人家說 , 猛虎不在當道臥 , 困龍也有上天時 , 阿繡伊丈夫 ,
若不嫌棄我取的名字 , 就叫伊…叫伊『阿龍』好啦 ! 」 

錦繡摸摸嬰兒細毛軟軟的頭頂 , 朝嬰兒吹一口氣 , 說 ..「小龍 , 小龍 , 就叫伊小龍好啦 ! ﹒」
曾祖父回轉身來 , 從床邊的黑色木櫃裡 ' 取出一面畫著黃色老虎的藍布給大家看 , 山河
後來才知道那是所謂唐景山松所創建的「台灣民主國」的國旗。曾祖父想要說什麼 , 一時沒理
清頭緒 , 有一句沒一句的說 ..
「龍生龍子 , 虎…虎生豹兒…唉 ! 希望曾家猛虎…再度發威…再度發威…」
母親在一旁插嘴說 ..「河仔 , 你就快點娶個老婆 , 養一隻小老虎吧 ! 」

轉眼間 , 小龍已到了美國 , 並且落地生根…

5
「真快 ! 真快 ! 」山河嘆了一聲 , 說 ..「算起來有四年沒看到小龍了 , 記得小龍在台灣
還參加過舅舅的婚禮 , 還問起潘阿姨 || 我的女朋友怎麼沒來 , 可讓新娘給氣壞了 , 舅舅可
不好受。」
小龍滾圓白宮的臉泛起紅暈 , 轉了話頭 , 間 ..
「我爸爸呢 ? 來美國了嗎 ? 」
「來是來了 , 還沒到紐約 o 」
「我媽說 , 他會跟舅舅一起來 , 出了什麼事嗎 ? 」
兩個大人都沒作聲 , 車廂裡的暖氣驅不走兩顆心陣陣的寒意。
雨刷開動 , 清掃著玻璃窗上的落雪 , 白茫茫的冰天雪地裡 ' 陌生、冷漠、迷離、荒誕 ,
正是在天之涯的流亡者心境的寫照。

6
「看 , 松鼠出來了 ! 」一大早 , 安娜便站在窗邊 , 拍打著玻璃窗 , 喊著 ..「舅舅 , 快來
看 , 你快來看 ! 」
山河在睡夢中被吵醒 , 睜開眼睛時 , 安娜拉著他伸出被子的手要他起床 , 把他硬拖到窗
邊。
「Squirrel ! Squirrel! 」 安娜叫著,手指著對面人家的後院 , 那兒看來積雪已有一、二尺
高。
山河一下子沒會意 , 揉著惺松睡眼 , 應著: ..
「石塊 ! 石塊又怎麼啦 ? 」
「是松鼠 , 松鼠 ! 」安娜把肥嘟嘟的手指頭探進舅舅的耳朵裡 ' 故意搔他癢 o
「看到了。」山河用勁抱起她 , 讓她站在窗檯上。
安娜兩條渾圓玉 , 日的大腿從紅短褲裡露出來 , 肉鼓鼓的臀部如山丘般高聳著 , 幾乎挨著
他的臉。

「小松鼠 , 跳、跳、跳 , 踩破雞蛋 , 真好笑 ! 」
安娜天真地嚷嚷叫叫 , 黑烏鳥的眼珠子東轉西轉。九歲 , 才滿九歲。比山河自己女兒大
一歲。山河心裡念著 , 在台灣的時候 , 安娜曾經用她那雙撫摸過外祖母臉頰的手 , 又到寶島
公司的外祖父那邊 , 撫摸了外祖父的鬍鬚 ' 儘管她的外祖父母分手已經三十幾年不會往來 ,
這件事卻讓山河、錦繡和某些知道祕密的親友竊笑著 , 山河自己的女兒還不是這樣 , 在兩個
始終不願再見的老人家之間 ? 傳遞著各自一半的親情。 

雪地上的松鼠跳著、跳著 , 躲到樹幹後 , 探出頭 , 嘴裡嚼著什麼 , 蹦幾下 , 又鑽進樹洞
裡不見了。
「來吃早點啦 ! 」錦繡穿著一件素白的睡袍 , 走進來催促著 ..「今天是週末 , 下午可要
去看看房子 , 準備搬家呀 ! 」錦繡的長髮遮著半邊臉 , 略一偏斜 , 朝窗外探視 ..「看樣子 !
我們換個地方住也好。」
「媽媽每個週末都出去看房子 , 看個不停 ! 」安娜抱怨說 ..「到底要看到什麼時候
呢 ? 」
「妳管啥米 ? 沒大沒小 ! 」錦繡的台語出口又改用國語 ..「妳不想在家看家 , 就跟妳舅
舅到外面去逛吧 ! ﹒」
錦繡緊皺的眉毛和布滿血絲的眼球 , 使她一時變得苛刻兇惡。不知哪來的無名火燒起來 ,
又對著山河尖起嗓門說﹒ .
「老哥 ! 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 你要到哪裡逛 , 就到哪裡逛 , 這兩個小頑皮 , 實在煩死我
了 ! 就帶他們走吧 ! 」
山河可以想見自己妹妹心情的惡劣 , 也就不與計較 o 吃過早飯 , 他就隨著兩個小孩被帶
出門。
雪停了 , 冷腿廳的風吹在臉上還可忍受 , 兩隻耳朵卻感受到疼 , 山河兩手緊插在外套口
袋裡走著。小龍和安娜邊跑邊跳 , 不時拾起街道邊的雪 , 捏成一團球 , 互相投擲 o 

坐進七號車地下鐵車廂裡,小龍定下心 , 打開話匣 , 談起他對爸爸的思念 , 卻不能跟他
見面 , 又說媽媽以前經常找經理人開車帶她四處去看房子 , 每次至少要他或妹妹跟著去 , 留一個人
看家。有一次他和妹妹兩人都感冒了 , 媽媽還是要拖著他去 , 她不信他有病 , 還揮他耳朵 , 回來後                          
發了高燒。         
           ↓ 圖:1979的紐約之旅,雙胞胎才滿周歲,現實人生素材,做為小說
                 的虛構故事,兩者唯一的相關只有風物人情描寫罷,其他無關;
                 1986的冬天美國之行,雪地經驗,也是本小說虛構描寫的部分。
   

「後來啊 || 」小龍怪聲氣地說 ..「媽媽就常跟那個經理人出去 , 看來媽媽倒蠻喜歡那

個經理人的樣子。」
山河在洛杉磯時 , 就會聽人家說 , 有些與丈夫分開在美國佳的太太 , 為了解解寂寞 , 常
常藉著看房子的理由與經理人親近。看樣子自己妹妹也難免會有同樣情形 , 素貞呢 ? 他不敢 L
想下去。
出了地下鐵車站 , 小龍帶他去世界貿易中心 , 他們買了票 , 坐高速電梯直上一百一十層
的頂樓 , 看到整個大紐約的景致 , 群樓默立 , 人細如蟻 , 車似甲蟲 , 遠處雲水蒼茫 , 天地相
連 , 在這世界性的大都市的最高之處 , 山河儘量讓自己的心境飄離塵凡 , 遠離現實。
小龍塞進一個銅板在望遠鏡的機器收錢孔裡 , 叫安娜站到望遠鏡筒邊看。
「哇 ! 看得好近好清楚唷 1. 教堂屋頂上有兩隻鴿子傻傻的停在那兒。」
「兩隻傻鳥 ! 」小龍笑著說。
「我真希望看到媽媽。」
「安娜想不想爸爸 ? 」山河問。
「不知道。」安娜的雙眼離開觀察孔 , 堆滿稚氣的微笑對著舅舅 ..「我倒想回台灣去看
看外公的新房子 , 媽媽說 , 『寶島』的外公蓋的大樓有十層高在風港是第二局。」
「我們現在在這兒 , 卻有十倍高哩 ! 」山河說 , 「寶島的外公也常常念著你 , 要你們回
去看看 , 說不定再過一陣子 , 另一幢大樓又蓋起來 , 聽說是十二層的 , 目前正在蓋 o 」 

山河的生父陳耀先在風港新建的寶島大樓 , 下面四層辦公 , 中間四層租人 , 頂上兩層自
己住。兩年前剛落成時 , 在風港是一大盛事 , 畢竟它是風港最高的建築。老陳耀先在大樓落
成時開了一個酒會 , 並帶領賓客參觀 , 當他站在天台花園眺望風港全景時 , 頗有雲端之下 ,
萬人之上的豪情。不禁拍拍山河的肩膀 , 得意地問他 ..「你媽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嗎 ? 」山河
說 ..「約略聽到一點消息 , 她正在籌備開一家「摩登化』美容院。 」山河凝視著遠在鐵版山
頂上的鄭成功像 , 它只像一個突出的黑點 , 山河的家就在鐵版山山腳下。差不多四十年前 ,
陳耀先給山河的母親招贅時 , 那兒還是一片清平決野 , 綠油油的稻田一直延伸到風港的街道
邊 , 如今已蓋滿了榔比鱗次的房子。寶島大樓的落成 , 傲視整個風港 , 無疑的 , 對風港人是
個大震撼。山河看到生父那副喜投放的樣子 , 不覺為自己出身農家而自卑 , 將近三十年來 ,
他和錦繡一直偷偷摸摸地在跟生父來往 , 保持了非公開的關係 o 畢竟自己和妹妹繼承的是母
親這邊的姓氏 , 兩代之間仍有無法彌補的裂痕存在 , 自己生父只能有限度的給予援助。想起
生父 , 有時真不知該愛他還是恨他 , 兩種情愫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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