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黃海的風格分析


第一節 從完形心理學解析風格

一 孤獨塑造作品

黃海的創作心理,以完形心理學的觀點來看,是將冒險性寄託在太空旅行中,將自我肯定的需求,寄託在為人類奮鬥的主角人物身上。他在想像的世界中,進行了心中的「未完成之事」,這對作家的意義,是成長與超越。

黃海自小的身體限制,以及家庭環境貧乏造成的心理障礙,形成了他沉默寡言的個性,也發展出以文藝和幻想適應生活、溝通外界的模式,他之所以能在科幻文學持續耕耘,與他人際的孤獨極有關係,因為科幻是一個孤獨探索,與主流處於不即不離關係的一個獨特領域,無怪乎黃海在他的作品中終常寫到「孤獨的探索者」。

黃海的木訥寡言,以及年少時為了控制結核菌而必須施打鏈黴素,以致聽力受損,致使黃海在與人談話時可能會有所遺漏,這種種因素限制了他與人接觸的機會,在各種因緣際會之下,黃海選擇科幻之路是很適切的。科幻文學可以將主角設定為週遭中的平凡人物,不需要對他的背景特殊性著墨太多,人物的感情反應依附寄託於科技造對人成的撼動,而非人情的因果,黃海擅長於場景的營造,善於製造新奇與訝異,正是截己之長,補己之短,黃海之所以會成功,繫於他「知己知彼」的自知之名,他站在一個該站的位置,做自己最適合做的事。

二 冒險氛圍---黃海心中的完形

黃海受到身體的限制,對於與人的互動,有些退縮。在波爾斯(Perls)的「無極與太極」的概念中,可以用「物極必反」來解釋,他生活中的木訥,反而塑造出冒險的風格。這一切,仍要回歸到無極-----人的心,創作的風格反映作家的心念。

他懷著對人類處境的深刻關懷,用心聽取許多人類掙扎的聲音,他的作品總帶著憐憫的憂傷,充滿人文關懷。正如他在《銀河迷航記》中描寫的未來世界:

地球人口膨脹到一百五十億,------地球上一度發生非常嚴重的能源危機、人口爆炸、糧食不足、種族歧視、大氣污染、生態不平衡等等問題------

如同在《航向未來》中,主角是一名志願被派往數十萬光年外探索的太空人,為了尋找人類的新桃源、新陽光,這正映射出作者的影像,黃海午夜伏案筆耕,彷彿太空人正執行極有價值的艱巨任務,其處境常常是「披星戴月」。當書中主角坐在駕駛台上,利用機器減緩生理的運作,以延長壽命,處於半睡半醒間的恍惚,這不正是黃海挑著燈火徹夜寫作心境的自我寫照嗎,抑或是作者已經與書中的主角結為一體,飛翔於銀河之間無盡的時空長廊中。

黃海的內向性格,卻與書中的冒險性矛盾。他不常出門旅行,因此藉著作品尋求滿足。這印了禪味的一句話------「宇宙中,人的心最大」,黃海也出過一本評論集《人在宇宙中》,顯示他對天人奇境的敬畏之心。《奇異的航行》中,主角不顧人云亦云的危險警告,到了老鼠佔據的宇宙船,卻發現這群老鼠已經具有高度文明,而且誠懇親切,並且帶給人類許多啟示。這如同他在《迷霧征塵》中,寫到自己欽羨福爾摩斯的作者柯南.道爾,並且開始大量閱讀,勤做筆記,是求知的喜悅令他振作,給了他心中的陽光,蒸散了前途的迷霧,成就了「未完成之事」,達到了心中的願望,這可以說是作家的自我超越。

三 從人心看科技文明

黃海關心地球環境與人心,擔心表面輝煌的文明現象,物極必反,最後毀滅,因此他努力想要淨化人心,讓讀者看透「太極」表面的現象。這符合波爾斯(Perls)的主張------超越現象表面,直指內心。

黃海的視野廣闊,卻也略帶疏離,他對於人類何去何從,生命的本質與永生的定義,人與環境的和諧與否,相當關切,因此繪製出一幅幅壯闊的未來圖像,舞台的背景是浩瀚的銀河,他的筆調微帶著藍色,是對人類前途的掛慮,對文明的惡果,感到憂心忡忡,彷彿太空中青藍的冷色光,然而在光線中卻暗示著希望,這希望來自永不放棄的反省,正如他在《奇異的航行》中,所描繪的少年,以一顆赤誠與勇敢的心,揭開變異鼠的秘密,讓人類與老鼠終於成為朋友,成為環境的反撲與人類的無知的溝通橋樑,為人類的文明與科學,帶來深刻反省覺悟的契機。



四 母題---科技的禍福

黃海的作品,可以說是一幅「科技太極圖」的展現,科技對人類的造福與造惡,是他作品的共同母題。

黃海的作品中,探討著極深入的人生課題,包括人在宇宙時空中的定位、科技使用造成的果實,其滋味是善或是惡的問題。正如他在《銀河迷航記》中所探討到「靈魂永生」的問題------在未來的世界,生物科技極為發達,人沒有絕對的死亡,因為只要取得身體任何一部分的細胞中的遺傳基因,就可以加以複製成一模一樣的身體,再將腦部的記憶複製,藉由特殊的機器輸入複製人的腦中,就可以模擬「永生」,這如他在書中所寫:

利用一種非常精密的儀器,連接兩人腦部,把老人的思想、記憶全部輸入到新人腦部去。

許多空虛迷失無奈的人們,想辦法了結自己的生命,卻被親人用複製科技救活,但智慧未開以致痛苦依舊,造成二度了結、三度了結,或者乾脆摧毀全身每一個細胞,以斷絕生的機會。這不是幸福的榮景,反是在科技瀚海中迷失,所產生令人魂魄顛沛的詭蹫,如吸毒上癮似的黑暗怖懼。黃海在書中點破了這層意境:

盲目的追求永生,只有手段而沒有目的,不知改造人性,未免太可悲了。

黃海在《新世紀之旅》一書中,更在封底上把他所要探討的問題寫得很明白。他寫道:「這是一本探討未來問題的思考性小說。」 他在書的封底列出他所探討的論題,這可以說是他許多部作品相通延續的主題核心,包括:「分子生物學發達後,將可隨意造人,包括各種超人、有鰓人、有翅膀人、甚至複製人類;因此衍生的生、死、性、愛的問題;生物來源的問題,外星人的太空旅行是否點燃地球的文明;亞當夏娃是不是太空人;移植腦部引起的問題;有無靈魂的問題等等。」

故事的情節在訴說一個年輕的中國人,在一九七O年三十歲生日的那一天,因為女友移情別戀,要嫁給白種人,而心臟病發猝死,他被安置在冬眠箱裏,經過五十個年頭之後,居然奇蹟式地復活了,卻發現藍天依舊,人事全非,連土地都不同了。人可以造人,皮膚的顏色可以用基因工程來改造,人類可以到月球去旅遊休閒,價值觀念也顛破了所有的傳統。黃海藉著主角的遭遇,描繪出人生迷惘浮沉的宇宙圖像,正如書中結尾的一段話:「人在太虛中飄盪,在天體的吸力與吸力之間尋求居所,而靈魂的居所又在何方。」

可悲的人類卻仍陷於循環的太極中,沒有完成「應完成的事」------淨化心靈。太空船不斷地向宇宙中探險,尋找更適合人類居住的居所,然而各樣的居所似乎總遍尋不著,或者是人類即便遇到了,卻也因為心靈的污濁,而無法把握得住。在《航向未來》中,探險隊終於在遙遠的宇宙異鄉,遇到了比自己智慧更高的生命型態,卻在其引導下,看到地球上的人類,在他們飛行途中就已經毀滅,其悲哀更是無以復加。在《銀河迷航記》中,太空船好不容易遇到了「銀河烏托邦」的使者,卻被他們發現人類的心靈文明不足,不是真正愛好和平的訪客,如書中所說:

我們是銀河烏托邦的守衛者,在銀河各處太空設有浮標,專門偵測監視前來尋找烏托邦的知性生物,也負責檢查知性生物的心靈,看看是否真正愛好和平的訪客。如果確實是,我們會用浮標太空船引導他們前來,幫助他們過美好的生活,否則,我們只有棄之不顧。

黃海暗喻,表面上的現象,一直是人類的迷失。唯有參破現象,才能進入內心的無極世界,淨化的人心,寬廣無比,絕不會在宇宙中四處碰壁。

五 超越亂象 回歸無極

黃海常寫到文明的善惡循環,正如波爾斯(Perls)的太極概念。人的心中若有「未完成之事」,則現象就像太極一樣,不斷循環。人類文明與人的提升和沉淪,是不斷出現的,直到心靈淨化了,才能夠了結「未完成之事」,跳出不斷的因果循環。

「文明三部曲」包括第一部《鼠城記》,第二部《最後的樂園》及第三部《天堂鳥》,與張系國的「城------三部曲」有著相互輝映之功。這三部作品並不像倪匡的衛斯理系列有著人物及結構的一慣性,黃海之所以稱此三部為「系列」,乃是在對文明的人文、哲學、社會等層次的省思,貫穿「系列」的是超越形式的關懷與理念。

《鼠城記》與《奇異的航行》都以老鼠為象徵,隱含著人類價值低落,對科技世界適應不良,造成鼠輩橫行的怪現象。因為人心的墮落,所以鼠輩可能成為主流,人類反而淪於無處可依,連鼠輩都不如,展現太極中循環的概念。

《最後的樂園》中,黃海寫出人類因為科技反而更加顛倒狂妄,在經濟、軍事、文化上強勢的國家,對於弱勢者毫不同情地入侵、迷惑、滲透、蠶食,甚至發生人吃人的慘劇。人吃人,已經成為文明不公不仁的符號了,魯迅的《狂人日記》裡,早有描繪,黃海在《最後的樂園》中,則將之具像化了。源的耗盡,逼使人類採取嚴格的人口「限額」政策,於是出現了一種負責「製造意外死亡」的職業,諷刺的是,因為人口的「新陳代謝需要」,這負責謀害其他國家人口的特務,到頭來,自己也成為「被製造意外死亡」的對象。

科技進步了,文明與文化卻沒有隨之提升,沉淪的毒素,因為資訊的流通而彼此感染,反而像電腦病毒一樣四處流竄。人類對科技與物質文明的過高期望,造成地球的人口爆炸,人才過剩而顯得人的價值更向下走,這些問題在我們生活週遭已經十分明顯。

在《天堂鳥》中,遙遠未來的男性行星------「陽美達」星,男人們以科技創造擁有了「永生」,卻無絲毫自由與快活。後來在幾次意外之後,男性們發現了另一種性別的美好,並驚訝於自己千萬年來被矇騙的秘密,原來「萬老爹」利用機器人死守著「聖諭」,就是為了怕大家發現久久之前男女耽溺於情慾放縱,造成瘟疫橫流,「小鳥」潰爛墬落。執行這個計畫的「萬老爹」,卻如高幹一般,自外於秘密與限制之外。

《天堂鳥》中寫到人心底的渴望,希望「永遠不死」且可以「為所欲為」,然而在人的慾望沒有淨化時,這兩件事是互相矛盾且帶來災難而非幸福。黃海譏諷社會制度的過度控制,否定了人性的「真」,然而手握權力似人非人者,卻無法忘情於對佼好胴體的佔有。黃海寫出了真實人性的「下層文化」,這是「上層」的道德理性避諱去談的。鄭文豪曾評論道:「真正關注下層文化,甚而經過具象化寫出------,奇妙的是,它還是科幻小說。」這部作品隱喻著行為科技的控制,是以偶像崇拜掩藏真相的虛偽。

寫完了「文明三部曲」之後,黃海又寫了《第四類接觸》一書。在《第四類接觸》中,黃海描寫到一個以能源狀態存在的純心靈生命,他本身能發光,並以光的形式在宇宙空間裡來去自如。未來地球的文民發展出了「精神電子學」,以精密計算器來紀錄、模擬人腦波的活動,於是可以達到虛擬實境的技術,做超時空的「精神旅遊」、「精神肉搏」等活動,諷刺的是科技進步到如此地步,但人類基本的慾望卻未能因此淨化提升,虛擬實境的心靈活動,仍是欠缺精神文明的。黃海自己在序言中說道:

《第四類接觸》從人能從事精神旅遊,並將之映像化,人能製造超感應機器人這個假定出發,思索未來的時空變化,文明滄桑。

黃海對於未來的生命型態與心靈活動,十分感到興趣。他在探討思索,人類可不可能沒有慾望和煩惱,沒有死亡與病痛。這樣的主題表現在許多部作品之中,誠如他所說:

在《天堂鳥》長篇科幻小說中,我談到將人的心智性格寄託於機器電腦之內,而使人達到永生不朽,更早十幾年前的創作《天外異鄉人》,我談到生物進化的最終目標也許是成為一種超越肉體的游離心靈能------這是從哲學的概念引申出來的,最後發現與英國的科幻大師亞瑟.克拉克的概念不謀而合。

在《星星的項練》中,黃海以星際的景象為背景,勾勒出未來的地球光景。地球的環境與人心都讓人想要遠走,遠避慾望與戰禍的橫流,到月亮這個人間的桃花源,於是

地球與月球之間,原來有一條超級交通管道,就像一條巨大的臍帶,把衛星與行星連接起來,在裡面可以行駛超高速電梯,以代替老式的太空船往返。但是,因為地球核戰之後,被野心家所統治,環境也一片髒亂,於是兩種不同體制發生星際戰爭,而彼此不來往。

科技的亂象,可以說是非善非惡,全掌握在人類的心念間。黃海在許多部作品中,寫到心靈與科技的交融。心靈的迷亂,需要淨化、提升,正如波爾斯(Perls)的主張,人心在煩惱升起前,是一個無極的狀態,當煩惱淨化,也正該回到無極的狀態。

第二節 與其他風格的比較

一 異於科學普及風格

黃海的作品,含有對文明與人性的省思,不同於當時大陸上以科學普及為主的風格。黃海構思的角度,雖然設計了許多符合科學原理的新奇場景,例如基因改造、光速飛行、人工冬眠等等,但與大陸常常寫到科學實驗、探索過程與科學家的理想堅持等等,是有一段差距的。

黃海新奇場景的設計,主要並不是要喚起科學意識,而是要對文明與人心深入省思,不同於以科學普及為目的的未來樂觀派,相反的,黃海筆下的未來常是悽涼的、諷刺的,甚至是荒唐不堪的,即使是兒童文學的作品,也常常是努力在解決未來的嚴重問題。例如《奇異的航行》、《大鼻國歷險記》,面對的是垃圾與核能災害,《地球逃亡》面對的是太陽的過熱,《航向未來》中,人類甚至要把地球丟棄,到宇宙去四處流浪了。

黃海的作品主題深入,意境深遠,文字中總帶著淡淡的哀傷與憐憫。他也從寫實的風格,蛻變出揉合幻想、超現實、推理及象徵手法的文風與形式,在創作《奔濤》、《大火在高山上》、《通往天外的梯》等短篇小說集之後,風格上產生重大突破,小說的氣勢與境界更廣了。在他更早期的短篇小說作品中,曾經展現出對於宗教的救贖的推崇,但在科幻作品中,則展現出他對於「創造」及「造物主」的質疑,他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哲學與美學,正如他所說,他是一個「不可知」論者。

機器人在黃海的科幻童話《誰是機器人》、《嫦娥城》書中,機器人在人性上也有衝突的地方,比方說機器人幫小主人寫功課,甚至幫小主人參加考試,讓他成績一下子進步許多。這會使小主人失去許多學習的機會,當然,小主人最後咎由自取,流出了人性的眼淚。

這深究起來,機器人對於兒童的成長,到底是幫助還是妨礙呢?反觀現世,電腦在兒童的生活中,也扮演著類似「機器人」的角色,然而電腦可以帶給兒童成長,卻也可以讓兒童耽溺於遊戲、網路的不健康資訊,損失身心的健康,且可能影響正常作息,或造成近視,傷害人體。以上也可以在「機器人三大定律」中來檢驗,會造成小朋友傷害的機器人,有沒有違反這三大定律,機器人有沒有辦法在模稜兩可的情境中,經由價值判斷來符合這三大定律。

二 跨兒童與成人文學 與李潼並稱

黃海在兒童文學界正嶄露頭角的時候,當時得到兒童文學最多大獎的李潼,與黃海的風格有著強烈的對比。李潼的作品將人物刻畫得極為細膩,小說的重點不是放在情節或場景,而是以人物性格的塑造為重。這是主流文藝小說的寫法,而黃海的「科幻小說」,則屬於另外一個獨特的系統,科幻一向不側重人物性格的揣摩。
因為科幻小說的特質,必須有一個「超現實」的、異乎常理的故事情節,這就像是童話的奇情異景描寫,或是旅遊文學的景物變換,在情節中人物是以「見證者」、「經歷者」的角色出現,以畫龍點睛的方式彰顯情節,因此較難兼顧到人物性格的塑造。科幻小說具有「童話特質」,若用童話的經典《愛麗思夢遊仙境》來比擬,可說極為神似,科幻文學常常是在一個串著一個的奇異時空中旅行,在每個超現實如夢又非夢的場景中,變換不同的準則,不同的邏輯,反映出對人心不同的定義,襯托出人性中不同的情感與思想,解析出對文明不同的見解與反省。

黃海常常收集科學的知識,就像李潼常常收集文化史料一樣。黃海談到《大鼻國歷險記》中角色的來源,例如蘋果乳牛的構想來自大華晚報,報導內容是台大教授丁錫鏞介紹科技對人類未來生活可能造成的衝擊,黃海運用科普材料加上趣味的想像,寫成科幻童話的創作,這樣的創造可不是憑空亂想的。

黃海的作品多是探討「遙遠的未來」,而李潼的作品則傾向於以「不太遙遠的過去」為場景,李潼交遊廣闊,具有海派開放的性格,因此他筆下的人物,常常是有著變化豐富的人際關係來襯托其個性的,李潼習慣於以「廣角鏡頭」來描寫人性,以近距離與充滿人情味的暖色調來描繪,黃海則習慣於將鏡頭拉遠,用宏觀的「望遠鏡頭」來捕捉人性,他的作品帶著冷色調,以及理性頗析省思的冷靜。兩位重量級的作家,各有特色,為台灣的兒童文學,提供了各自獨特的貢獻。

民國七十八年,黃海的《航向未來》與李潼的《金毛狗》,共同角逐第二屆的中華兒童文學獎,當時的評審是藍祥雲、謝武彰、李雀美、陳木城、林文寶,黃海與李潼兩人的作品在會議中推薦作家時,得票數相同,黃海兩票,李潼兩票,蕭奇元一票,在評審會議討論之後,才分出高下。黃海與李潼,一直是各兒童文學獎的常勝軍,正如會議中李雀美所言:「李潼的少年小說,黃海的科幻小說,在這麼多的作品中,水準上遙遙領先眾人許多。」

黃海於民國七十五年,以《嫦娥城》一書,獲得中山文藝獎。七十八年又以《大鼻國歷險記》獲得國家文藝獎,在國內,能夠囊括這兩項大獎的作家,在當時僅僅林清玄、邱淑女、張曉風、司馬中原等等數人而已。

黃海年紀比李潼稍大,在兒童文學獎項上,剛開始是比李潼捷足先登,洪健全文學獎、中華兒童文學獎、中山文藝獎、國家文藝獎等等,黃海都率先開拔,率先抵達,但後來因為兼職寫作,體力、家庭、健康情形等等各方面的限制,造成蠟燭兩頭燒的疲乏,於是在寫作的能量上逐漸減弱。反觀李潼在羅東辭去了教職,有更多的時間收集資料、雲遊四海。他背水一戰放手一搏,反倒是在各個擂台賽中脫穎而出,以常勝軍的姿態囊括了比黃海老大哥更多的獎項,變成後來居上了。

李潼與黃海卻也有些相似之處,他們都是跨兒童文學與成人文學兩界的作家,黃海初入文壇所寫的是散文與小說,他的散文《尋找陽光的旅程》,屬成人文學,並非歸類於兒童文學,也二度獲得中山文藝獎。而李潼則是以寫作民歌歌詞成名,當時他用的是本名「賴西安」,他的成人小說也得過時報文學、青年日報及其他的獎項,此外,他的成人散文、兒童散文也都奪得不少獎項。黃海與李潼是國內少數能夠囊括兒童與成人文學大獎的作家。

值得一提的是他們都算「國際級」的作家,黃海的〈第三隻腳的味道〉等文章,被譯介到日本。李潼的《少年噶瑪蘭》也被譯成日文(中由美子譯 日本展望株式會社)。在華文兒童文學中,他們也是兩岸三地及華僑世界中,知名並稱的作家。他們的文學成就,為國內文壇平添不少豐富性。

三 持續創作科幻作品 與張系國並稱

張系國也是少數對兒少科幻有襄助之功的作家,當時的科幻作家都想讓科幻小說受到成人讀者的親睞。「張系國不但在1989年創辦了國內第一份科幻雜誌《幻象》,更將科幻的領域深及兒童,在小天出版社推動一系列的科幻童話。」

黃海與張系國在文學主張上有些接近,兩人都寫出質量頗優的作品。張系國在第一本科幻小說「星雲組曲」之後,然後就開始構思「城------三步曲」------《五玉碟》、《龍城飛將》與《一羽毛》,在三部曲初版前又出了短篇科幻小說集《夜曲》,他在序中說:「多是人海微塵小事,總題星塵組曲」。

張系國在「城------三步曲」中,努力嘗試著創作出「中國風味」的科幻小說,因此,他在遣辭用字、背景情節及哲思內涵的經營上,都是儘量在尋找「中國風味」的,這樣的努力很值得被肯定。「城------三步曲」含有深刻的政治諷刺,也映照著歷史的思路,是將史記左傳放到未來時空的大膽嘗試,帶著若干的武俠風味,與倪匡的科幻小說可為呼應。倪匡也被評論家認為是將科幻小說本土化的成功案例。張系國實現「宇宙全史」的觀念,創作了未來時空的歷史。

張系國主編了《七十三年科幻小說選》、《當代科幻小說選Ⅱ》與《七十四年科幻小說選》、《七十五年科幻小說選》,在《七十四年科幻小說選》的序中,張系國對作品的風格,有著獨到的看法,:

也許這些作品,仍比較偏重內容、偏重理念,而比較忽略通俗趣味的一面。但我認為,這是發展具有中國特色的科幻小說,所必須經過的階段,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如果一味強調通俗趣味,又如何有別於武俠小說?如何有別於其他類型的通俗小說?我們必須先確立,中國科幻小說是嚴肅的文學形式,然後再增加通俗趣味不遲。

張系國與黃海對內容主旨的掌握不同,張系國對歷史、政治,有著深刻的關注,而黃海的特色是關心環境的惡化、人心在科學進步時卻並未跟著進步等等。黃海與張系國的作品,都被主流文學所認同,卻被主張科幻文學應輕鬆娛樂讀者的一派,認為無法達到暢銷標準,冠上「文以載道」的諷刺性褒揚,也因此強調理念,風格較嚴肅的科幻小說,竟被冠上一個「張派」的名詞。甚至在張系國主導的「首屆世界華人科幻藝術獎」頒獎典禮之後,張大春便指名控告張系國「謀殺了科幻」,但是「張天師」還是有其獨到的見解,堅持他「吾道一以貫之」的苦心孤詣,此道並非固守「傳統之道」,徵文比賽的文風偏向嚴肅,應是尚未掌握大眾市場取向所致,且場中亦有人為其「未起殺機」做見證,陳述他的無辜。所以雖然有人「按鈴起訴」,但到最後終於還是無罪開釋了。

如果說張系國有「謀殺科幻」的嫌疑,則黃海毫無疑問地,應該被列為「共犯」或「同謀」,他們「文以載道」的風格接近,在哲學性的探討方向也有類似之處。如果張系國被叛了刑,黃海是不可能法外消遙的。然而成人文學與兒童文學的標準有所不同,黃海在兒童文學的成功,「文以載道」卻反倒有些許助益,並未被認認定為有「殺人嫌疑」。

倪匡的科幻小說,以情節豐富精采刺激著稱,擁有廣大的讀者。如果說「文以載道」有不良影響,主要指的應該是讀者群與銷路的影響。倪匡的科幻小說雖然暢銷,但在文字的運用上,意境的探討上,卻不如黃海、張系國來得嚴謹,大部分作品,稱為「奇幻小說」較為恰當。

黃海與張系國,有著類似的理想與責任感、使命感,正如張系國為黃海《最後的樂園》所寫的序:

科幻小說作者的職責,不僅是構築幻想的世界,也是為了驚醒世人,使那可怖的,夢魘般的世界,不致成為人類唯一的未來吧。

他們也一直想要擺脫科幻小說給讀者扣上的輕薄帽子,想要爭取讀者正向的目光,這可以從張系國在「城」系列的第一部《五玉碟》所寫的後記中,所揭露的創作動機中看出:

我一直想證明,科幻小說不一定是想入非非的荒誕毒物,也可以是啟發心智的益智讀物。

黃海的少年科幻小說,到現在還有出版社願意再版印製,雖然不算暢銷,卻也做到了「長銷」,張系國的科幻小說則被文學研究所當成碩士論文的題目。黃海、張系國的作品,無論是文學界、科幻界都給予極高的評價,其貢獻不可磨滅。

四、黃海、黃凡與黃易的比較

與黃海筆名相近,同樣寫作科幻文學的作家,還有黃凡和黃易。

黃凡的科幻小說《零》,獲得聯合報一九八一年中篇小說獎首獎,是正統文學獎項中第一次對科幻文學的接納與肯定,而黃海的《嫦娥城》在一九八六年獲得中山文藝獎,則是科幻文學第一次在官方的兒童文學獎項中獲獎,他們的作品,在科幻文學與正統文學互動的過程中,均有著指標事件的「里程碑」的作用。

黃凡在創作題材上與黃海略有相近之處,有點「英雄所見略同」的味道,他們都曾探討過核子戰爭後人類的光景,都探討過上帝的概念如何產生,也都以銀河及宇宙為作品的背景,寫到太空航行與其他星球、外星人、機器人等。黃凡與黃海對上帝的看法不盡相同,黃凡的觀點可見於以下這段話中:

在我的宇宙
向無限度量擴張的世界
因為它如此漫無目的地擴張
以致於竟無法容忍一個有限延伸的「上帝」的概念

黃海對於上帝持著「未知」的觀念,他認為以光的形式存在的生命是有可能的,在《航向未來》中,綠草猿人把比他們進化的人類當成上帝,這影射著人類也可能把比自己更進化的生命形式,誤以為是上帝。黃凡則質疑任何有限的生命,以任何理由自命為上帝。在〈戰爭最高指導原則〉一文中,上帝是以科技製造出來的,可以用來方便統治,導致戰爭,也可以警醒人們悔改。

黃易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曾任香港藝術館助理館長,一九八九年後辭職專心寫作,《尋秦記》是近年較知名的作品。他是繼倪匡之後,在暢銷書市場嶄露頭角的作家,不過能不能稱為科幻作家,是一個頗為爭議的問題。他自己書上的標題是「玄幻小說」,他自己都不願限制在科學幻想的領域中。究其作品內容,雖然也有科學幻想的成分,但許多部份則是純幻想,並不希望讀者相信那「可能會成為真的」,因為科學幻想文學和一般的幻想文學,最大的不同,就在於科學的幻想,必須經得起「未來可能是真的」這種「邏輯檢驗」,而幻想文學,則沒有人會去做這種檢驗。

例如在〈超腦〉一文中,一個外星生物變成美艷的金髮女郎,(美艷女郎,標準的通俗文學賣點),她的重量之重,卻是違反科學邏輯的:

以地球引力來說,我共重十萬三千一百二十一點五公斤,你推得動我嗎?

以萬有引力定律來說,這麼大的重量集中在這麼小的體積上,所產生的壓力,足以讓任何地板碎裂,宇宙中並沒有發現密度如此高的物質,而這金髮女郎也必須力大如噴射機,才有辦法走得動。但因為玄幻與科幻的標準不同,因此也沒有人會去要求這段文字的科學真實性。

深究之後,黃易與黃海的風格相距甚遠,應該不難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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