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黃海與兒童文學


第一節 黃海的生平簡介

一 黃海的經歷

本名黃炳煌,一九四三年一月一日生於台中市,父親江西人。抗戰前就來台做人蔘生意,賺錢卻未置產,想回家鄉又逢戰亂,國民政府來台,老台幣大貶值,轉眼一貧如洗,語言隔閡以及年老體衰缺乏工作能力,一家生計全靠不識字的母親維持,家境貧寒。二戰期間為躲避戰禍,全家遷往母親的家鄉大甲,黃海童年在大甲長大,大甲可以說是他的故鄉,他少年時因肺結核病輟學,住進鍾理和住過的松山療養院,輟學時仍然不斷自習,搜羅各種知識,在醫院裡參加文學函授課程,以創作為寄託,原希望將來成為職業作家,出院後因為投稿的關係認識菲華作家許希哲,1964年8月由許希哲介紹到僑聯總會擔任幹事,負責僑訊半月刊編輯等業務。十七年後,1981年10月離職轉任聯合報編輯。2001年12月,在聯合報工作二十年退休。黃海歷經兩階段編輯職務,總計三十七年。

黃海在僑聯總會工作十七年間,為貼補家用,不得己零星兼差,大部分是文字校對、編輯等工作,兼任過《科學兒童周刊》主編、《兒童月刊》主編、「照明出版社」總編輯、《中央日報》編輯。

黃海在僑聯總會任職期間,華僑民眾團體的薪資由多變少,漸漸趕不上社會水準,他又無法轉業,僑聯總會成了他工作兼職和讀書、寫作的「基地」,他在這裡除了另外找兼職之外,還要利用時間讀書,自學奮鬥,1974年參加高中的同等學力測驗通過,考上師範大學歷史系,後來進入聯合報工作,有了比較像樣的薪水收入漸穩定,使他的生活單純化,只有工作和寫作,不必再四處兼職勞心勞力,黃海的很多重要作品包括得獎作品,都是他到聯合報工作後,利用業餘時間完成的。

二 筆名「黃海」的由來

黃炳煌在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O年間,曾經參加過文壇函授學校的函授課程,當時有一位叫做羅德湛的老師,筆名「羅盤」,為了紀念他的啟蒙之恩,因此黃炳煌將他的筆名單字取名為「海」,有航海需要有羅盤指引方向之意。

一九六八年到一九七二年,黃炳煌曾為中華副刊「筆陣」撰寫專欄,間用「黃皇」的筆名,後來由水芙蓉出版社出版散文集,收入在《人在宇宙中》一書,一九八O年出版,又將筆名改回「黃海」。

三 得獎記錄
 
早年從事短篇小說的文學創作,獲民國五十八年社會優秀青年文藝作家獎,一九八二年《銀河迷航記》獲五四中國文藝獎章。一九八四年洪建全文學獎少年小說首獎《奇異的航行》、一九八六年中山文藝獎《嫦娥城》、一九八八年國家文藝獎《大鼻國歷險記》、一九八七年東方少年科幻小說獎《地球逃亡》、一九八九年中華兒童文學獎《航向未來》,一九九五年且以《尋找陽光的旅程》傳記散文第二度獲得中山文藝獎。

第二節 黃海與兒童文學的接觸

一 黃海與兒童文學的結緣

黃海是如何開始開墾兒童文學的天地呢?

兒童文學的創作對我而言是「無心插柳」,但我與兒童文學的接觸,除了小時候的閱讀經驗外,大概要到我踏進社會做事後。為了多賺點外快,去兼職擔任編輯工作。我到某科學週刊兼職,以後斷續幾次,一直到一九八五年完全脫離關係。起先我從蒐集資料、美工到完稿,由我一個人負責,後來只擔任提供資料而已,又因我從小對自然科學有興趣,在這些年的兼職期間,所從事的也是「通俗科學」的文稿剪輯、修補、摘要的工作。

黃海與「少年科幻」的關係,在二十五、六歲就開始有接觸了。黃海在一九六八年結婚後,為了家計生活,曾到處兼差,到《模範少年》雜誌社去應徵校對,也接觸到《王子》等讀物,因此接觸到許多少年科幻小說,大約是從英文翻譯成日文,再由日文翻譯成中文出版。

黃海在一九七二年底,曾經兼任《兒童月刊》(社長蘇宗建)的編輯工作,雖然只有短暫的八、九月的時間,但如他所說「卻是比較正規嚴肅地做著兒童文學編輯工作。」這可以說是黃海從事兒童「文學」編輯工作的開始。一九六八年夏起,也斷續兼任了《科學兒童週刊》主編,剌激培養了他原來就蘊藏的「科學」興趣。

二 黃海初試科幻小說時的背景

寫科幻小說,主要是跟黃海的性向有關。黃海對自然科學、天文、宇宙都有興趣,因為無法在學校接受正式的科學教育,所以他特別好奇,從大眾科學報導中,彌補了失學的缺憾。他寫第一篇科幻小說,是在美國太陽神太空船登月計畫的那段時間,可以說是他受世界潮流影響,好奇心與求知欲最強的時候。至於直接的刺激,則是因為看到張曉風女士寫了一篇講試管人的小說《潘度娜》,黃海心裡想,就文學技巧自己可能無法比她好,但應該可以寫得比她的作品更有科學的背景、科學的味道。

就創作性格而言,黃海曾提到:「張系國曾說他小時候太胖,常受人捉弄,為了彌補挫折而喜歡幻想。我的情況剛好相反,我是太瘦,貧病交迫,但受到挫折而喜歡幻想這部分則是一致的。」

開創新奇的文類,以提高自己在文壇的「發言權」,則是另一個動力。根據研究者(2002)的研究:

黃海寫作的第一篇科幻小說「航向無涯的旅程」在當時台灣的文學重鎮中華副刊發表,那時根本還沒有「科幻小說」這個名詞,為了爭取和遷就報章版面的發表機會,黃海先是以短篇小說的方式呈現,等到可以成為專集本才把它連貫起來,整理出版,這就是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出版的《一0一0一年》。可以勉強大致說是:台灣光復後文壇出現的第一本較具規模的中文科幻小說。

據傅吉毅碩士論文《台灣科幻小說的文化考察1968-2001》指出,1946年11月,葉步月(葉炳輝)曾由台灣藝術社出版一本日文科幻小說《長生不老》,這是目前所知台灣最早的科幻小說的紀錄。因為同一時期也有張曉風的《潘度娜》、張系國的《超人列傳》等中短篇科幻小說出現。

黃海是先寫文藝小說之後,才跨入科幻小說領域的。西元一九六八年可說是台灣短篇小說發展最蓬勃的時期了。當時黃海已經出版了三本短篇小說集,可見他在科幻小說寫作之前已經具有深厚的文學根底。黃海在大學所學的是歷史,卻由於對自然科學的愛好,使得他對一本知識性的雜誌《拾穗》月刊愛不釋手,常常騎著腳踏車到重慶南路去搜購過期雜誌。就在這年的五月,他看了一部對他頗具有震撼力的科幻電影《二00一年太空漫遊》,心理激盪起幻想的波浪,使他久久神往,於是就在年底發表了第一篇科幻小說。

因為身處月球探險的「太空時代」,黃海因應時事而寫作了許多以宇宙太空為舞台的科幻小說與科幻童話,西元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一日,人類首度登陸月球,黃海所幻想創造的太空船「流浪者一號」卻早在半年多前脫離太陽系,去尋找另一處人類的樂土。在太空航行中,黃海提到「相對論」所造成的時間效應,提到光子光箭太空船,人工冬眠、四度空間,還有較低層次的生物將人類來訪視為超能力的神這些觀念,這些在當時的文學作品中是相當少見的。

三 由成人文學轉入兒童少年科幻創作

到了一九八九年,由於黃海發現他的少兒科幻反而獲得兒童文學界較大的重視,遂將《一0一0一年》修改為少年科幻小說,更名為《航向未來》,也獲得這年十二月頒發的中華兒童文學獎,評審委員認為這是一本少年科幻經典之作。評審委員之一陳木城,在評審會議中表示:「這本書很深遠,很能抓住人心,筆下的人物充滿對生命與智慧的探索,正抓住了少年朋友們正在思索、徬徨的問題,情節非常著重對人性的探討,個人覺得『航向未來』在台灣兒童文學史上將是很光輝的重要作品。」 此次得獎,對黃海的創作生涯是一種極大的鼓勵。

黃海真正嘗試兒童文學創作,大約是在一九八O年以後。他開始在聯合報的彩色萬象版上面投稿,這就是後來出版的《嫦娥城》。當時黃海開始兒童文學寫作,他頗大有兩個人影響,一是張正傑,一是陳正治;黃海發表了很多少年科幻小說在張正傑所主持的「少年科學」月刊,後來陳正治也有連載,經過陳正治的輾轉介紹下,當時聯合報萬象版主編彭碧玉向黃海邀稿續寫,於是黃海就慢慢地踏入了兒童文學這個領域。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大獎得主《嫦娥城》,在民七十五年獲得中山文藝獎(兒童文學類)。根據研究者(2002)的研究:「這是科幻作品對官式的正統的文學獎項的一次重大突破,雖然是列入兒童文學類的獎項,卻顯示科幻創新的兒童作品受到兒童文學殿堂的重視,(註:黃凡的《零》獲得1981年聯合報中篇小說獎首獎,是一次更早的突破。)對黃海的科幻童話或兒童科幻小說的創作之路,帶來很大的鼓勵。」


第三節 黃海寫作的獨特堅持


一 渾沌中開創科幻路

黃海寫作的第一篇科幻小說《航向無涯的旅程》在當時台灣的文學重鎮中華副刊發表,那時根本還沒有「科幻小說」這個名詞,黃海以短篇小說的方式,在各報章發表,等到可以成為專集本才把它連貫起來,整理出版,這就是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出版的《一0一0一年》。這可以說是:台灣光復後文壇上出現的第一本較具規模的中文科幻小說,(據傅吉毅碩士論文《台灣科幻小說的文化考察1968-2001》指出,1946年11月,葉步月(葉炳輝)曾由台灣藝術社出版一本日文科幻小說《長生不老》,這是目前所知台灣最早的科幻小說的紀錄。)同一時期也有張曉風的《潘度娜》、張系國的《超人列傳》等中短篇科幻小說出現。

黃海的小說在太空航行的情節中,提到「相對論」所說的時間膨脹效應,創造出光子光箭太空船,人工冬眠、四度空間等科幻想像,還有較低層次的生物將人類來訪視為超能力的神這些觀念,在當時的文學作品中是相當新奇少見的。

科幻文體開始被國內的文藝界接受,當歸功於少數幾位接受新思潮的作者,熱心提倡及創作的結果,其中尤其以黃海、張系國、張曉風、呂應鐘為重要的科幻先進。現在台灣已有愈來愈多的兒童文學作家,開始創作帶有科幻色彩的作品。

黃海對於自己科學幻想的風格,十分有著知己知彼的認知,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並且持續創作出一系列的作品,走在理性與感性中間,注重科學精神,以分析與感傷來觀照文明的善果與惡果,但這樣的做法或許難以跨出「大眾」的市場。杜漸(香港)(1981)在〈台灣科幻小說的翻譯與創作情況〉一文中論及:

……台灣算他(張系國)最早從事科幻創作,一九六八年他在大學雜誌(應是純文學)發表了一篇《超人列傳》。過不久,張曉風在《中國時報》發表了一篇〈潘度娜〉,也是科幻作品。但比較有成就的科幻作家是黃海。
目前台灣寫科幻小說的作家,以質量最佳者,當推黃海,以數量取勝的當推倪匡。…倪匡的科幻小說,在解釋不通時,就說成是「天外來客」,做出的事情搞得十分玄虛…
總的說來,黃海在科幻創作上摸索出一條自己的道路,創作態度也是嚴肅認真的,他重視小說的質量,而不追求數量,雖然作品不及倪匡多,但在作品的內涵方面遠遠超過倪匡的武俠幻想小說,而真正可稱為當代台灣的科幻小說了。

科幻作品,屬於次文類,在正統的文學家眼中,猶如「武俠小說」、「偵探小說」一樣,屬於旁門左道,具有鄉土意識的文化工作者,則認為他完全是「外來的產物」,對台灣本土的現況反應不夠,人文關懷不足;在科學教育掛帥的時代,它又被當成「科學普及故事」,算是文學的旁支、科學的消遣。科幻的本質是想像的、趣味的、超現實的、驚奇的,它與童話、寓言、神話、誌異等,有血緣關係。科幻小說是「現代人的新神話」,是「成人的童話」,毋寧說是老少咸宜的。

黃海堅持著在科幻文學的渾沌中,走出了一條路,這本《一0一0一年》,後來被黃海改寫成少年小說《航向未來》,即是因為他秉持著要為兒童寫科幻的信念,並且相信科幻作品具有高度的童話特質,讓兒童到成人中,具有「科幻童心」的人,可以同時沉浸在科幻冒險遊戲的樂趣中。

二 科幻具有童話性------黃海的寫作理論驗證

黃海說:「我認為科幻小說其實是現代人的新神話,是成人的童話,也可以說是老少咸宜的。」

黃海的創作之路,驗證了他自己的理論,成人的科幻作品,因為具有童話味,所以改成兒童作品後,才能夠被深深的吸引兒童。
陳木城曾經說過:「這本書很深遠,筆下的人物充滿對生命的智慧與徬徨,情節非常著重對人性的探討,個人覺得《航向未來》在台灣的兒童文學史上將是很光輝的作品。」

《航向未來》的前身是《天外異鄉人》,而《天外異鄉人》又是《一O一O一年》的增刪本,原書於五十八年出版,當時得到救國團蔣經國主任親自頒發「社會優秀青年文藝作家獎金」二萬元,並獲中山學術文藝基金會獎助出版,十一年後,增加了五篇短篇科幻小說,刪去了文藝小說的部分,修訂之後出版。同樣主旨與趣味,能夠得到成人文學與兒童文學雙料獎項,足以證明科幻小說在讀者年齡乘上的跨越。

三 科幻小說寫成兒童作品的可行性

不過研究者認為,黃海的理論在修辭上相當謹慎,他說科幻小說是具有「童話性質」的文學,卻不說科幻小說是廣義的童話,當然,後者是經不起驗證的,科幻小說不管在結構與形式上,在文化內涵上,在符號學的觀點上,在心理學的分析上,在現象學和讀者接受理論上,都與童話有著明顯的區隔,不能混為一談,所以《一O一O一年》,只能改為少年小說《航向未來》,無法改寫成童話,而《嫦娥城》、《大鼻國歷險記》等童話作品,無法由成人作品改寫,也無法修改成為成人作品。畢竟,童話是個專門領域,與小說截然不同,而黃海在訪問中,更聲明《嫦娥城》應該算是兒童小說,嚴格上說來,少年小說可以由成人小說加以改寫,但兒童小說則不行。基本上,改寫有極大的空間,本來就是沒有限制的,重要的是作品夠不夠好。

四 黃海對科幻創作情有獨鍾

研究者(2002)曾推崇黃海為「少兒科幻的開創者」 ,環顧台灣的少年文學作家,在科學幻想領域持續耕耘結實最豐者,不知捨黃海又該屬誰。正如陳愫儀(1999)所言:

台灣致力於「科幻」的兒童文學作家並不多見,除了黃海先生持續在少年科幻小說上創作,尚有邱傑、劉台痕、黃素華及王子出版社的郁文、蔣曉雲、周弘等人的零星創作。

邱傑創作了〈地球人與魚〉(1998年11月,收錄於民生報《思鄉的外星人》)、〈智慧鳥〉、〈FAX人〉等科幻作品,品質不錯,但篇幅都不長,劉台痕創作了《五十一世紀》,此作品獲九歌第一屆現代兒童文學獎,並創作了《地球闖入者》,兩部作品都算得上中篇少年小說,然而科學的概念用到的不算很多,可以說是「軟科幻」。黃素華創作了《全自動暑假》,該書獲得洪健全兒童文學獎佳作,然而其後就未有科幻作品發表。胡英音創作了《安妮的天空、安妮的夢》,獲得九歌現代兒童文學獎佳作,從此也未再發表。以上作家的創作,能稱得上「硬科幻」,經得起科學邏輯檢驗的作品,數量極為有限,大部分都是「軟科幻」。

卜京創作的〈叛離地球的行動〉及〈西元二九O三年的一次飛行〉兩篇作品,收錄在《西元二九O三年的一次飛行》一書中,是難得一見的科幻童話,得到相當不錯的評價。這兩篇作品有前後一貫的因果關係,或者乾脆說是「上下集」好了,叛離地球的行動,發生在西元二二O三年,基於某種野心,二號太空城中的科學家決定向地球發射飛彈,直接撞擊海底的大陸板塊,表面上是執行能源測試的實驗工作,實際上卻是執行毀滅地球的任務。主角阿塔是一個人類製造出來的「類人」,被訓練作執行任務的工具。但當阿塔發現自己被利用的時候,他選擇違背命令,代價則是死亡。

〈西元二九O三年的一次飛行〉則是地球被毀滅之後,殘存在地球上的一小撮人類所面臨的光景,大地只剩下一片蒼白的顏色,因為雲層太厚了,陽光根本透不進來。主角阿塔是唯一能夠駕駛飛行器的孩子,他渴望陽光,渴望書中充滿陽光與色彩的大地,於是他把飛機飛到雲層頂端,卻引起了爆炸,化成了紅色的火球,紅色的火焰把厚厚的雲燒出了一個大洞。結尾是:「雲移動了,被燃燒的風吹動著。不久,阿塔夢裡的四方形小缺口,出現在蒼白世界的天空中。這個世界,正要開始改變了。」

卜京的作品,的確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或許與她本身擅長繪畫有關,她的作品給人很強的色彩震撼。卜京的童話,可以說是一種想像力的飛行,飛行在蒼白與彩色的強烈對比中,悲劇的氣氛裡透露著誠摯的童心與希望。然而她的作品,並未對於科學與文明提出深切的見解,科學部分在作品裡相當的概念化,並未深入,在原理的正確性上也未深究,可說是美麗的背景襯底。她的作品,不算是很典型的科學幻想作品,因此可說是文學的與幻想的異軍,卻是科幻的非正規軍。

較近期的張嘉驊,2000年所創作的《宇宙大人》 ,是一部成功的長篇童話,作者營造了一種諷刺中卻帶著卡通式趣味的氣氛,在深遠黑暗的宇宙中娓娓道來。故事在未來的世界開始,核能廢料被丟到外太空後,養出了兩隻特異的大蟲,這兩隻大蟲,以核廢料當作食物,產生了基因突變,卻因此成了地球的威脅,他們想要將地球給吞了,地球上的人們這才發現問題嚴重,團結起來面對危機。全文以有趣略帶諷刺的筆調寫成。對科技造成的災難的探討,超現實奇異氛圍的掌握,都算相當不錯,難得的是他對於人類科技文明的荒謬性,能用充滿想像力的方式寫出,核廢料射向太空的問題是一個象徵,其實指向著所有科技衍生的問題,兩隻大蟲成了宇宙大人,將人類的命運玩弄於股掌之間,則隱喻著大自然對人類的嚴厲反撲。可惜的是,在此之後,屬於張嘉驊特有的科幻聲音似乎又沉疾了。

大陸的張之路,《蟬為誰鳴》及《非法智慧》都是科幻長篇,前者更嚴格說該列為「奇幻」,後者探討到對大腦植入晶片的倫理問題,並牽連到電腦高科技的概念,是比較「硬」的作品,然而俠義與人文精神的表現是主,科學概念是次,主次十分明顯,感覺作者不是「為科幻而科幻」,單就此作品之小說技巧而言,則堪與黃海並提。

與上列作者相較,黃海在《航向未來》、《大鼻國歷險記》、《嫦娥城》、《地球逃亡》、《奇異的航行》中,對於科學文明的反芻和省思,科幻情景氣氛的塑造與拿捏,對環境與人心投入的關懷,都顯得更錘鍊功深,與其他作家將科幻當作是「背景」、「媒介」或是「調味料」,黃海可說是一心投入,讓科幻更像科幻,更純粹,更扎實,可以看得出他「硬科幻」的內功深厚。段敘述背景的文字,他總是精確地提供科學原理與數據,讓人覺得自己似乎身歷其境地到了太空船的操作現場,以下是他在《銀河迷航記》中,用精確的數據描述太空中的人造大氣:

人造大氣加壓輔助裝置,------使每平方吋有七到十四磅的大氣壓力,其中氧的分壓力每平方吋三到五磅,------

黃海與台灣其他的兒童作家,在科學幻想文學上的不同,如果用作菜來打個比方,黃海是把「科學的幻想」當作主菜,他收集了很多主菜烹調用的材料,菜色齊全,冰箱裡的存量又夠,所以他可以一道菜接著一道,豐富的擺上桌。然而其他的作家,是把「科學的幻想」當作小菜,或者甚至當作調味料,材料收集的比較少,冰箱裡可能根本沒有庫存,所以當清新美味的小菜上桌之後,就一直點綴在桌上,直到筵席結束。

<第四節 黃海的寫作天空


一 貧病是少年的重擔

黃海年幼時家中經濟不穩定,自從父親失去工作能力後,全靠母親撐起生計的大樑,黃海曾在同儕中感到極度的自卑,他甚至窮到在午餐時沒菜沒肉,只有醬油炒飯,連便當盒也沒有,只用布包著荷葉來代替。

在黃海不幸染上肺結核之後,肺部出現了一個大洞,台中一中學校當局勒令他休學,他只能呆在家裡,或頂多是上上醫院,養病的日子很是寂寥冷清。然而這逆境並未凍死黃海心中爭取陽光的種子,他不能做體力的活動,卻反倒使他的頭腦更加清醒靈敏。他一直崇拜《福爾摩斯》的作者柯南.道爾,他既是醫生又是作家,黃海尤其欽佩他能把下見聞巧妙地羅織入小說之中,當時他不過是個國中生,於是黃海利用賦閒在家的難得機會,展開知識上的探索。

二 摸索寫作尋找出路

寫作是黃海少年時代原先設定的兩條道路之一,還沒有生病輟學之前,黃海本想當當醫生兼作家,從這裡也可以看出他對自然科學與推理風格作品的興趣。黃海自知出院後體力不能與一般人在社會上較長短,於是更加提醒自己善用腦力,成為職業作家。

黃海的肺情況不佳,亟需開刀,但卻沒有費用。後來一位好心的醫生,為他墊付了這筆費用,才將他的人生改變。民國四十九年八月間,黃海在醫院裡讀到聯合報副刊登出作家鍾理和病逝的紀念文章,才知道鍾理和在十年前也住在同一家醫院裡,這給了黃海相當大的鼓勵,彷彿在天上默默祝福著他。於是黃海從醫院的圖書館找出鍾理和的作品來讀,並參加函授學校的寫作課程,黃海以剛上高中的國語文程度,努力嚐試著,卻因為實在太清寒,以致連函授學校的講義也因為沒有付費而停發,他寫的習作也不批改了。當時黃海曾私下寫信與羅盤老師通信,但作業的事他無法過問,他建議函校幫助黃海,但也是徒勞。後來黃海取的筆名,就是因為感謝羅盤老師,彷彿在大海茫茫中指引他方向。

三 文壇出頭證明自己
失學的黃海博覽群籍,並勤於做筆記,因此在知識上並沒有落後給同儕,在心中昇起感觸卻無人傾訴時,他只有寫在日記裡,一面當作對文筆的磨練。有一天他靈光一閃,「把日記中的一段抒情文字,加以修飾潤色,寫成一篇數百字的短文〈回憶〉,投到台中民聲副刊去,------作夢也想不到,竟在三個禮拜後的時二月三日發表了,------」 黃海到現在還把日期記得清清楚楚,足見這次的成功引爆他心中多大的亮光,讓他一時振奮得忘了病痛,「於是振筆疾書,不分白天晚上------」。

雖然後來他又陸續投了二十多篇稿子,都被民聲副刊給退回,但黃海努力不輟,後來他真的成了一位作家,而且還屢得大獎,他將他所蒐集來的知識與智慧,羅織成了幾部經典之作。原本為了補貼家用,而校對過幾本科幻讀物,擔任過文字編輯的工作,這樣特殊的經歷,卻成了命運對他的特殊祝福,豐富了他科幻小說創作的材料。他的科幻小說,重視邏輯與推理,帶有偵探小說式的樂趣,小時後對柯南.道爾的崇敬,已經化為引人入勝的文學技巧,引領著無數少年們,朝著宇宙與未來展開探險。

四 終於有了穩定的創作環境

黃海出院後,在偶然的機縁下,透過一位素昧生平的菲律賓華僑作家許希哲先生介紹,到僑聯總會任職《僑訊》半月刊編輯及行政工作,黃海總算開始有了穩定正常的起碼收入,父母親和家人生活有了依靠。

1980年前後,許希哲先生創辦照明出版社,黃海就在那兒推動科幻小說讀物的出版,這個機緣早在二十歲時就已埋下。真正讓他較沒有後比顧之憂,不需要到處兼差而專心寫作,是黃海在1981年到聯合報擔任編輯,有了比較安定和像樣的收入,可以利用業餘的時間寫作,寫的東西才漸漸多起來,品質也更加提升,很多得獎的作品或是長篇科幻都是在1980年代以後寫的。

五 創作風格的轉變

黃海在1985年為《銀河迷航記》所寫的後記中,談到自己科幻創作風格的轉變:

在本書寫作的那段時期,我比較偏重於「純科幻」小說的經營,而在本書出版以後的新作,則較富於奔放想像的色彩,科學的成分盡量減低。像近年出版的「天堂鳥」、「最後的樂園」、「第四類接觸」、「偷腦計劃」、「星星的項鍊」等書,比較沒有那麼剛硬,但兩種型態各有特色。之所以如此,主要是自己漸漸改變觀念,科幻小說發展到了今天,毋須太過注重科技訊息的表達,讀者閱讀科幻小說,並不是要從裡面獲得科學知識,科幻作者也毋須強不知以為知,在作品理解說大堆的科學道理,為了使科幻小說更具有人文精神,更有文學意味,只有加重幻想的比率。

黃海在寫作《銀河迷航記》的同時,也大約正好是在寫作《嫦娥城》的同時,這樣的風格轉變,在2002年3月23日對他的訪問中,可以得到印證。因此,《嫦娥城》及之後的《大鼻國歷險記》等作品,可說是在轉型期之後的風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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