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我們只是遵命行事”
 
實驗室裏,優雅的古典音樂旋律飄蕩著,所有被用來做實驗的動物,都是那麼馴服地躺在手術枱上,帶著牠們發顫的四肢,無聲無息的接受宰割。 

在史德衛面前,一隻大白兔躺著,他看著另一位研究員小心翼翼的把一根腿動脈抽山來,灌入新出品的化學藥劑,一種叫做“食得少”的高單位靈藥,使得生物所需要的熱量能夠減到最低,而以最有效的方式吸收能量。 

“主任,”那個低著頭專心做實驗的人,對著史德衛表示。“你說,我們能夠成功嗎?”
“試吧!一試再試,千試萬試,這是我們的工作。”史德衛提醒他:“你不要忘了,一般的草食動物,熱量的吸收情況是百分之五十,植物利用光合作用所產生的能量供給草食動物食用,經過運動消耗,能夠在體記憶體留下來的,只有百分之二十到三十成為組織構成的一部分,其實若再換成日光當初照射下來的熱量計算,大約一千卡的日光能投射在牧草上,牛羊體內僅可以得到百分之十至十五的淨效率,這實在是太少了,若是我們能夠設法減少熱量吸收的損耗,提高它的效益,我們可以運用較少的糧食養活動物,解決落後國家的饑荒問題,也可用作太空人旅行時避免吃用太多的食物。” 

史德衛走向另外一個實驗枱,研究人員正在解剖一隻被喂以“失免疫”藥劑的兔子,希望從解剖中瞭解這種促使動物免疫系統失調的藥劑如何發生作用,如果用在秘密的生化戰爭中,將使敵國的動物和人類在很短的時間內潰敗死亡,而且都死于各種天然的疾病。史德衛心中浮起了藍美姬的巧笑,還有她所鍾愛的那只貓咪小麗,他不禁覺得矛盾而迷惘。
“主任,”那位研究員抬起頭來說:“這種藥是非常有效的。但是,為什麼要拿來作實驗?”
“大概是基於安全的考慮吧!”
“要別人不安全,我們才安全?”研究員露出兩排暴突的牙齒笑著,使得史德衛一下子聯想起原始人吃食野味的情景。人畢竟是可怕的動物,從兩百萬年以來,就成為地球上的超猛獸。
“我們只是遵命行事。”史德衛說。
在另外一個枱子上,一隻六十磅重左右的狒狒,胸前連接著密密的電線,坐在一個旋轉艙子裏,然後,研究員開動了機器,使椅子加速回轉,直到每小時八十公里,立刻煞車停止,狒狒的身子撞向座椅前面的儀器板,碰的一聲,狒狒頭破血流昏了過去。研究員拿著一把刀子過去,並且使用麻醉劑罩子摀住那頭狒狒的鼻子,招呼別的工作人員過來,進行解剖。
“幹得好,幹得好!”史德衛說。 

史德衛推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一邊觀看著這幕動人的屠殺宰割場面,只為了研究人類乘坐新式的交通工具,避免發生意外,減少可能的傷害,拿狒狒來當犧牲品,是一種廉價的消耗,沒有人可以指責的,只有那些無聊的示威者,他們實在活得不耐煩,活得不知天高地厚才會沒事找事幹,示威呐喊,或許只是消消氣、舒活舒活筋骨,充實一下肺活量。
史德衛還在腦海裏盤算著怎樣再向藍美姬提出約會的要求,並且進一步與她共度春宵,滿腦子飄浮著藍美姬的姿影,想像著自己的手伸進她的裙子底下的那份快意與興奮。當快到下班的時候,接到一通影像電話,信號才剛出現,尚未接通時,他還猜想是藍美姬打來的,直到看見螢幕上那個濃密頭髮的漢子,不禁咆哮起來: 

“小子,”他罵道:“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老爸,我來問候你有什麼不好?”
“你回來了?從太空城回來了?”
“太空梭剛落地,我帶了新娘子來見見你。”螢幕上立刻出現一張甜美嫵媚的少女的臉龐,對他展露笑靨,是個金髮尤物,蠻標緻的。
在史德衛掛斷電話以後,他繼續坐在安樂椅上閉目瞑想。他那業已亡故多年的妻子,他是深深地敬愛著她,在他看見自己兒子史本良以後,他不能不想起舊日無法忘情的人,與他共甘苦二十年,最後卻在一次意外的實驗中中毒死亡,離他而去,她數得上是個美人胚子,又那麼聰明伶俐、討人喜歡,他對於逝去的歲月,諸般的翡翠琉璃,多姿多采,儘管已經褪了色,難免觸景生情。 

機器人在他前面的桌邊放下一杯果汁,對他說:
“喝點東西吧!主人。是喝果汁的時候了。”
史德衛伸手過去,取了杯子一飲而盡,只是幾分鐘工夫,他發現自己視力模糊,心跳加速,氣喘不止,他掙扎著要站起來,卻無能為力,終於踡縮在安樂椅上,嘴巴呆張,眼白上吊,身體動也不動。
機器人收拾好杯子,按動了警報系統,通知警衛部門來處理。
“我叫不醒他!”機器人說。
“他已經昏迷了!”那個帶槍的警衛在檢查過之後說。
“抬走他吧!”另一個研究員說,“送去醫院急救也許還來得及。”
在一陣忙忙亂亂過後,救護車風馳電掣趕到,運走了昏迷中的史德衛,送他上醫院,施予急救。

第十一章 歌麗美雅只是一條船 

經濟發展部,在下午四點鐘,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重要人士,檢討有關目前的環境以及國際局勢。本來所有全國性的重要會議,都可以利用影像傳真電話,做成協商,而無須勞師動眾,使這麼多人在公務員下班時候,還趕到這裏來集會,由於是一項規模龐大而又特別重要的集會,不能不要求所有的人員必須親自出席,除非有特別重要的緊急事故未克到場,才可以利用影像電話代替發言。 

這項會議除了邀請全國各工商界領袖出席以外,還有政府的各階層重要官員,以及國外與歌麗美雅有邦交或經濟關係的重要代表。 

歌麗美雅總統英懷德,在簡短的致詞後,會議隨即開始。總理白慕理跟著上臺講話,他霜白的兩鬢和那一雙黑色透亮的眼睛,成了絕佳的對比,也充滿了了懾服人的銳氣。 

白慕理的腔調是激動而昂揚的:“我們很高興各位來到這裏參加這次會議,我要提醒各位,自從二十世紀以來,我們的祖先就曾經對於地球上的大氣日漸增加的二氧化碳提出警告,由於燃燒的石油化學燃料而不斷增加的二氧化碳在擴散,產生的所謂溫室效應,聚積熱力,使地球的溫度逐漸上升,這種現象可以導致南北極地區冰帽的溶化,使得全世界的城市大部分被海水所淹沒,並且急劇地改變穀物的生產,雖然由於二氧化碳增加所造成的極地冰帽溶化的危險,不是立即發生的,但是為了全世界居住環境的安全著想,卻不能不及早設法,預先防範,除了環境的問題以外,要養活這麼多地球上落後地區的饑餓人口,也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因此,今天的會議主要是在討論如何有效的支援落後國家,不使貧窮如同惡性傳染病一樣侵蝕可憐的同胞,並且研究維持地球的生態環境不致繼續惡化。” 

巨型的電視螢幕佔據整個牆壁的三分之一,它打出了會議的主題:
一、歌麗美願意協助貧窮國家解決他們的人口問題,供應一種絕對無害的避孕丸,如果他們願意接受我們的生育管制方式,也就是任何人的生育都必須經過核准,我們將派遣技術人員和專家前往指導,建立制度。 

二、在退而求其次的情況之下,歌麗美雅願意提供糧食的支援,但是這項支援的程度,完全要看該國所接受的避孕藥丸多寡的比率而增減,當然,在基於人道立場的考慮下,歌麗美雅也會儘量增加糧食的供應,甚至以非常低的價格賣給需要的國家。
三、在某些還沒有圓拱形大氣罩設置的國家,以及工業落後,農業欠缺改革的地區,歌麗美雅願意提供技術的援助,促成改善,幫助他們盡速重建,這項援助,仍然以配合生育管制計畫的執行為優先考慮。 

四、在某些國家發生的內部動亂,歌麗美雅提供的軍事支援,也要看該國所願進行人口政策的努力而作不同程度的考慮,此項軍援是在非不得已情況下才為之,我們必須堅守人道與和平的立場。 

在以上字幕出現的同時,一個富於溫柔的嗓音,輕緩地唸了每一句話。白慕理在聲音消失之後,繼續發言:
“各位在座的本國官員、專家、學者,還有來自其他國家的人士:歌麗美雅的最高當局接受了元老院的這項決議,決定推行這項政策,我們的目的,也是希望組成世界聯邦,更是為了人道主義。”
“抗議,我們抗議!”會場中突然冒出一句大而尖銳的叫聲。
白慕理怔住了,銳利的目光朝著發言的方向探索。在弧形會議桌裏排排而坐的人,有一個留著兩撇小鬍子的黃種人,正舉起了手搖擺著。
“正式的討論會議還沒有開始。”白慕理說:“這位是菲裏斯的黃大使吧?請問有什麼指教?” 

“我們抗議你們對待我國僑民的態度,像上次,就有四個人被遣送回國,這還算是人道主義嗎?”
會場上的工作人員,馬上接通了電腦資料檔案,將不久之前四個菲裏斯人揮動書寫著“”的白布,然後搭機離去的情景,放映在另一張螢幕上。
“這就是了!這就是了!”那位黃德西大使站起來,激動地繼續說:“你們看,這就是貴國的人道主義!” 

藍力士看到螢幕上的鏡頭,想起那天到香茉莉住所與她一夕溫存的難忘回憶,他曾經問過茉莉那個“”的數字代表什麼,她只是回答說,那四個人是九月十五日結拜為兄弟的。現在,當藍力士坐在會議桌邊,觀察著菲裏斯的黃大使無理的質問,他不禁勃然大怒,真想站起來轟他幾句。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白慕理鎮靜地說,不愧為是總理。“我們歌麗美雅要不是重視人道主義,怎麼會馬上把黃大使所指責的事,調出影像資料來放給大家看呢?”
“哦,白總理……”黃德西大使有點慚愧。
“稍安勿躁,黃大使,我國一向是最講信義,最重視人道的。我們有我們的原則和立場。”
黃德西一屁股坐下來,好像怒氣一下子消散了大半。他的扁鼻子卻故意抬得高高的,做出一副裝作的高傲,惟恐被看扁,只有儘量表現得自大些。這情形看在藍力士眼裏,不禁暗暗失笑。
“歌麗美雅只是一條船,”白總理繼續以不疾不徐的聲調說:“這條船沉下去了,對整個世界有什麼好處呢?總要讓這條船壯大起來,才能救更多的人。” 

會議繼續進行。藍力士桌上的呼叫燈光不斷的閃耀明滅,他知道會場外有什麼突發的事找到他。他正在想像著前往菲裏斯國執行援助計畫的種種情形,回到父親從前結識母親的國度,也許會有一番感觸,縱然不能申請留居國內,也許到了菲裏斯自然而然就會習慣。他站起身,走向會場旁邊的走道,一個機器人向他招手,以那滑稽而不偏不倚的腳步,領他到另一個房間去。 

總理白慕理講完了話,也一起趕到,使得藍力士感覺到氣氛有些特異。一個保防局的官員,擺著嚴肅的面孔,站在窗邊面對著進來的人說: 

“生化醫學實驗中心的史德衛死了!”
“什麼?是史德衛主任?”藍力士不禁脫口而出。室內許多重要官員,他們的地位都還在他之上,而他在察覺自己的冒失之後,才想到保安單位找他來到底有什麼用意。
那個胸口戴著一牌勳章的保防官員詹布朗,一張黑臉閃著油光,激動地說:
“請你們看看傳來的影像,這是醫院的錄影,”他按下了牆壁間的旋鈕。“這不是菲裏斯人搞的鬼嗎?”
影像牆上出現了史德衛最後接受急救的場面,他已陷入昏迷狀態,心跳呼吸微弱,緊急開胸更換人工心臟裏面的機件,也告回天乏術,最後他們在他的右手手腕通訊器上綁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菲裏斯萬歲!長毛黨要幹掉威脅它的敵人!

紙條上的文字經過放大後,呈現在每個人的面前,眾人都感到吃驚。藍力士望著那個奇怪的數字,他聯想起侵犯茉莉被遣送回去菲裏斯的四個男人,到底菲裏斯有多少非法入境者居留在國內作亂呢?
“怎麼會這樣?”總理白慕理眉頭皺緊,表情一派嚴肅。
“我們調查過了!”詹布朗說:“他可能誤服了某種藥物,看似自然發病死亡,其實不是。”
“這簡直是公然向我們挑戰!”白慕理喊道。
“有抓到可疑的人物嗎?”藍力士問。
“沒有,我們必須先從他最近交往過的人著手,聽說他與你的妹妹最近很要好。”保防官的視線投向藍力士,神態間顯出懷疑。
“怎麼,你們有什麼想法?”
眾多的目光投向他,使他感受到難以抵拒的壓力。
“她也是受害者呀!”藍力士心慌的申辯著。
“我們知道,”保防官面無表情的說。 

“是菲裏斯人搞的鬼!”總理說:“我們待會兒找黃德西大使談談,也許他會更有詳細的解說。”
幾分鐘後,黃德西大使出現在門口,當他走進來時,含笑注視著藍力士,仿佛對於藍力士即將出使菲裏斯表示感激。黃德西是個典型的東方人,富於擇善固執的傲氣,那扁扁的鼻子,卻使他看來像個受氣包似的人。
“是長毛黨搞的鬼!”在瞭解情況過後,黃德西嚷了起來。“他們屠殺了馬德梭二十五萬人還不夠,還要到這裏來搗蛋,真他媽的壞透了!”
“別激動!”白慕理勸慰他:“你能不能提供一些線索給我們?讓我們可以儘快抓到這些壞蛋?”
“你們是說有長毛黨潛伏在貴國境內,要問他們在哪里?”
“你說呢?”白慕理總理說。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黃德西大使的臉上,期盼著從他那兒得到解答。
“長毛黨本來就是我國的敵人,要是我知道的話,我當然會告訴你們,叫你們去抓他們,把他們碎屍萬段。”黃德西說話時習慣地把他的鼻子仰得高高的,在他環視眾人之際,為了怕自己的威風不夠,還特意地兩手插腰,做出一副憤慨的神色。
場面凝結住了,氣氛很僵,最後總理的視線落到藍力士身上:
“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還要怎樣,我們對菲裏斯國的援助還是照舊進行吧!”
“不過這件事情在國際上傳開來,總是不太好的。”藍力士說。
“已經來不及了。”安全官表示:“有別的通訊社發表了新聞,大概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了。”
“真是糟糕!”白慕理皺著眉頭。“不應該把消息洩露出去的。”

第十二章  恐怖份子在哪里? 

果然,這件事情馬上引發了國際性的震動,世界各國的電視和報紙,紛紛以最聳動聽聞的報導,說明菲裏斯的第二勢力滲透進入當前世界第一大國歌麗美雅的境內,進行顛覆活動的陰謀,他們神出鬼沒,隱藏在不可知的地方,伺機破壞或奪取人命。 

歌麗美雅總理在發表的對外聲明中說:“由於菲裏斯國第二勢力長毛黨有明顯的跡象在我國境內製造恐怖活動,我國今後只有以更審慎的態度注意進行安全防護,同時,為了保持我國與菲裏斯自由政府的聯邦關係,今後我國更將積極的提供科技、軍事、民生物資,以及人口控制作業計畫給菲裏斯當局,對於長毛黨的血腥恐怖活動,我們表示最嚴重的譴責。” 

電視畫面繼之介紹了菲裏斯的第二大城馬德梭被攻佔之後,全城二十五萬人遭血腥屠殺的鏡頭。那些戴著圓頂頭盔的士兵,在他們廝殺呐喊中,狂亂地揮舞著原始的火器-機槍和步槍以及刺刀等等,在那沒有圓拱形氣罩的保護下的城市街道中大開殺戒,殷紅慘怖的鮮血,從每一具哀叫慘呼的人體中迸出來,橫七豎八的屍體散落在斷壁殘垣間,和紫醬色的天空相映成為陰森慘怖的景象,在另一個角落裏,斷臂殘肢就像獸類被屠殺過後的集體陳列場,也有白色的腦漿和稠黏的血水在缺了頭顱的軀體間散佈著。長毛党人在勝利的歡呼中,搬運那些殘碎的肉體送上馬車或卡車,預備運往屠宰場加以切割,分配做為糧食。也有嘴饞的饑餓士兵,當場就啃食起血淋淋的人肉來。 

“各位都看到了,菲裏斯的第二勢力長毛黨是怎樣的一副德性!”總理白慕理繼續出現在電視上,厲聲指責:“長毛黨是一群野獸魔鬼,實在太可怕了,吃人、殺人,無所不用其極,至於他們的強姦暴行,也是只能說不能看的。”當然,電視為了避免殘暴的色情場面出現,也就避去不播。
茉莉躺在藍力士的臂彎裏,她怯靈靈的眼睛觀看著電視上面的鏡頭,不禁掩嘴欲嘔,她別開了視線,將自己的嘴唇壓在藍力士的頸項上,輕柔中帶著顫抖,她沒有辦法抑制自己內心湧動的慚愧與不安,也許靠近一付健壯的身體,可以從他那兒得到些微的安全感。 

“茉莉!”藍力士低低地叫著,天花板上的螢幕,仍出現了一幅可怕的食屍場面,那些饑餓如惡魔的長毛党人,滿嘴鬍鬚沾染著鮮血和腥肉,猙獰的嘴臉讓人看來只覺得他們是人形的野獸。藍力士也不禁看得直想作嘔。 

茉莉吮吸著他的頸項,吃力地用手纏住他。
“我害怕!”茉莉說。
藍力士按動床邊的電視頻道轉換鍵,讓螢幕上的可怕場面不再出現,代之而來的是國家歌劇院上演的太空歌舞節目,那些歡聲喊叫的嘴,臉上所流露的愉悅表情,以及背景的豪華雅麗,和音樂的迴腸盪氣,與剛才的情景恰成了強烈的對比。
“不要怕!”藍力士說:“跟我到菲裏斯去吧!”
“不過,那邊……那邊不安全吧!” 

“我們的援助和支援,對於菲裏斯是很大的定力。”
茉莉沉默著,她嫵媚的臉移上來,在藍力士的臉頰邊緊緊地靠著。她的祖國正處在遍地饑荒,烽火四起的情況,她是為了避難才千方百計移居到歌麗美雅,如今聽他這麼一說,她倒是有點把持不住。“你不是申請內調嗎!”
“在這種情況之下,怎會有可能呢?”
“那個季安國元老,為你說得怎樣了?”
“沒有結果的。” 

藍力士是個責任心很重的人,也許因為自己過去的表現特別好,上方也格外器重他,而在目前菲裏斯局勢吃緊的關頭,他是沒有理由逃避的,儘管夏綠茵好意,為他找到季安國元老,企圖為他說項,而藍力士與季安國之間只是泛泛之交,與夏綠茵也僅是一種情緣的關係,很難有把握使得當局回心轉意。叫他留在國內養尊處優,要他自己開口去向上方要求,無論如何他也絕難辦到,因此,他也就聽天由命。此刻,茉莉的輕柔細語在他的耳畔徒然增加了他的心理負擔。他在過去的許多年,遇到過不少女孩子,他都沒有像現在這般放不下心,離別在即,他的感觸是深重的。 

史德衛的去世,對於藍美姬的打擊是頗為嚴重的。在她剛剛從喪夫之痛中恢復過來,並且她又順利的從醫學實驗中心調往人口局之際,史德衛莫名其妙的暴斃,在她的心湖裏,猶如投下一顆巨彈,直使她茫然無主,震驚加上恐懼。 

那張掛在史德衛手腕上的紙條子,署了一個“”的奇怪數字,正是她在自由女神像裏面的牆壁上所見的-用發光的塗料所寫的數位,也是她曾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四個被驅逐出境的菲裏斯男人在臨上飛機時所展露的“印記”,充分的顯示出有菲裏斯的恐怖分子在國內作怪。
藍美姬把她與史德衛交往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調查人員,他們希望從藍美姬這兒能夠得悉更多的資料,以便進行追查。人口局的安全室主任就曾找她去詳談過三次,最後,那位外表嚴厲內心慈愛的淩明利主任,告訴她說:“我們會設法暗中保護妳的,妳儘管放心吧!” 

那些恐怖份子到底在哪里?他們到這裏來作亂的目的是什麼呢?他們是怎樣在嚴密的管制下進行活動呢?藍美姬每當想到這些,便不禁毛骨悚然。每天晚上,她躲在自己的房間裏,望著街道整齊光潔的路面、燈座、排排的樹木,以及悠閒的行人與車輛,他們是那樣安詳寧和,這個嚴密設防的國度,保障過所有子民的幸福與安全,而今,偏偏就有那麼多的令人困擾的事發生。 

她照樣的上班下班,看顧自己的寶貝小珠兒,帶她到各處去玩,她發現小珠的長相與他的父親越來越像,不僅外貌相似,連走路時右肩膀略微傾斜也看似得自同一的遺傳。
那天,在她的哥哥藍力士出發前往菲裏斯的時候,她帶著小珠兒到機場送行。
“舅舅,”藍美姬指著面前的高大人物對著小珠兒說:“他是舅舅。”
藍力士抱起了小珠兒,在她的腮幫上親了兩下。在藍力士身邊的茉莉,以友善和悅的笑容迎著藍美姬,並且伸出了手,藍美姬也伸出手,與她相握了一陣。
“妳是菲裏斯人吧!”藍美姬問她。
“是的。”茉莉低下了頭,顯得有些不自在。
“妳不想回去看看嗎?”
這句話倒是說中了茉莉的心事,在她的家鄉里,正遭逢了巨大的變故,此際心頭纏著萬種情愫,就是不能理得開。在她與藍力士昨晚的相處中,她已向藍力士提及有關家鄉的親友情況,托請他盡可能加以照顧,因為在那貧窮又逢戰亂的國度,生命與安全隨時都有被剝奪的可能,她雖然渴想著自己能夠繼續與藍力士在一起,甚至與藍力士一起回去菲裏斯,現實環境逼得她無法可想,藍力士對她說過的話在耳邊回蕩:“我先去,如果情況許可再帶妳過來看看。” 

當然,藍力士的話也許並不含有任何承諾,只是代表一種期許,但她不能太當它認真,她只能把它埋葬在心底深處,並且化為對藍力士的祝福。面對著藍美姬的問話和目光,她只有以沉默回避。 

在機場大廈的外面,透過巨型的玻璃罩,可以一望無際的荒漠,那是上一個世代所留下的生態大災難的遺跡,飛機場就在圓拱氣罩的外面,旅客出入,必須使用管道接駁,以免使旅客接觸到外面的高熱氣溫。
在藍力士登上出境準備室之前,他瞥見夏綠茵出現在歡送旅客者的行列中,她揮著手,跳躍著,喊道:
“藍力士,你回來一下好不?”
藍力士對於這個女孩子驚人的活躍不由得趕緊作了反應,他快步走過來,夏綠茵卻攀著他,在他耳邊故作親昵的講了幾句悄悄話:“我再請季安國元老幫幫忙!”
“妳還想同季元老續前緣吧!”藍力士笑著調侃她。
夏綠茵桃紅的粉臉立時變得鐵青,她白了他一眼,灰色的眼睛閃著不滿與微慍,在她瞥見身邊站著的藍美姬和茉莉之後,她也不作禮貌性的招呼,藍力士作了簡短的介紹,茉莉向夏綠茵伸出了手。夏綠茵卻無禮的不加理睬,看來她似乎以原有西方種族的優越感加諸於可憐的弱小民族。
“菲裏斯!”夏綠茵甩一甩她額前的一綹棕色頭髮,近乎輕蔑地仰著鼻子,叫著:“菲裏斯人每年要吃掉我們多少糧食呀?” 

這突如其來富於攻擊性與傷害性的言詞,直教茉莉顫抖得不知所措,她可憐的眼光投向藍力士,眼淚潸潸而下,藍力士以他粗大的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向她說:
“姑娘,妳就原諒她一點兒吧!夏綠茵心直口快,一向如此的。”然後,他又朝夏綠茵眨眨眼,暗示夏綠茵少說幾句。 

氣氛顯得很僵,夏綠茵並不領情,她跺了一下腳氣呼呼的掉頭而走。藍力士早已感覺到天花板上的電眼不斷地在朝他們這邊掃描,也有其他的官員正在附近注視,在歌麗美雅所有不合時宜的舉措,都可能列入監視紀錄,藍力士身為政府的官員不能不隨時警醒惕勵。他含著苦笑拍拍茉莉的背部,另一隻手從口袋中掏出紙巾,遞給她。 

“擦擦眼淚吧!給人家看了不大好!”
然後,藍力士轉身離開,走向出境準備室,許多團員們在那兒等待,他們早已看見藍力士所表演的兒女私情的場面,正在暗暗竊笑。藍力士裝作若無其事的與團員們打招呼。
“幹嘛呀?”那個有著菲裏斯血統,長得一臉鬍鬚的明月光開他玩笑說:“到了菲裏斯有的是妞兒,你又何必這樣想不開?”他那白皙的臉兒與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成了他的最好標籤。當他的眼珠子在骨碌轉之際,接觸到藍力士的一派嚴肅的眼神,不由得伸伸舌頭,打打哈哈,免得冒犯了藍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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