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紀事          (火星玫瑰 ) 黃海
火星的伊西底斯平原──火星的最大都市羅威爾城的一座農場裏。
透明的圓頂保護殼外面,太陽已逐漸落下地平線,農場裏草木欣
欣向榮,流泉飛瀑與假山,充滿了詩情畫意,與圓頂外的荒涼世界看
來是極不和諧的。

科學家歐平山坐在池塘邊,把腳丫子泡在水裏,享受著童年記憶
中的地球家居之樂,他正在用望遠鏡觀察著天空,這時外面的太陽已
經快落到地平線,擴散成一輪大白亮的光暈,靠近邊緣部分是波浪
形的紅光,與大地平原的紅色,相映混合成了朦朧夢幻的景致,眼
看著整個黑暗的天幕就要吞噬了火星的陽光……在晴朗的天氣裏,
可以看到太空探測船在低空起落的,而火星的大月亮迪摩斯看起來
約有在地球看到的月亮三分之一大,小月亮亮迪摩斯只是個亮星
而已,兩個月亮看起來在天空是以相反的方向在運行的,在那上面各
安置著不同的觀察和測量設備,對著火星地面運作。

他放下望遠鏡,在他不經意的一瞥中,發現一個奇異的亮光從火
星的大火山──奧林帕斯山的方向疾飛而來,然後在不遠處的平原落
下,一陣陣明滅不已的閃光過後,就消失不見。

「大概是殞石吧!」他的機器人羅比使用它的紅外線電眼,往外面
搜索眺望。

「要不要去看看呢!」歐平山有點不安起來。

外面的火星平原,是茶紅色的砂石和土地,只要火星沒有大暴風
發生,仍是寧靜的,天空也受了紅色粉塵的影響顯出一片柔美的橙或
是可愛的粉紅,自從人類在火星建立基地以來,殖民地的範圍也在一
天天擴大,居住在這裏的人也不覺得外面有多麼可怕,因為火星居民
已受到足夠的保護。

就在歐平山遲疑間,基地的警鈴聲---嗚嗚嗚急急的響起來。

「意外情況請注意,兩個勞動犯人逃走了……編號五0五和五二
五的肉體機器人!他們還帶著引爆礦石用的炸藥……他們都是在地球
上犯了謀殺罪的死刑犯,他們拔走了腦部的控制器,恢復了自我意
識……」

歐平山不禁心驚肉跳,失聲喊著:

「這還了得?你先到外面去看看吧!」

「尊命!歐先生,您自己保重!」機器人羅比很快的走向閘門,
開了車子消失在火星的夜色裏。

由於火星的開發建設需要勞動人力,在這個高價位人力的時代,
被判死刑的罪犯,只要他們自己願意,可以不必執行死刑,而以另一
種方式代替,死囚可以申請自願到火星來工作,由科學家矯治腦部,
並在腦部放置了控制器,死刑的人犯便像個聽話的機器人,乖乖的依
照指示工作,等於是一副肉體機器,就像中國人所說的「行屍走肉」
,為了萬無一失,還特別把他們留置在最偏遠的荒僻的地區工作,由
真正的機器人看守著,一有動靜,他們腦部的控制器,等於是緊箍咒
,再怎樣也壞不起來。歐平山就是當初極力唱議此種刑罰的人,將死
刑犯改裝成為肉體機器工人,也是基於人道主義的理想。

歐平山在監視幕上面注視著情況的變化,每個監視幕上都是靜悄
悄的,沒有一絲動靜,他的緊張不安感逐漸加劇,冷汗從背脊順流而
下,全身已經沒有一處肌肉是鬆弛的。這是基地成立以來從來沒有發
生過的,而肉體機器人的逃亡顯示這項作業發生不可原諒的缺失,這
是他無法想像的,萬一這兩個逃亡的死刑犯危害整個火星的安全,可
是不堪設想。

這時候所有的警戒系統也都全部用上了,許多的機器人警衛也都
派上了用埸,開始從每一個圓頂殼子裏走出來,拿著武器外出搜索。
「警告!危險分子在第八區活動,機器人警衛趕快在附近集結包圍
。」總部的聲音繼續傳來。

突然在黑夜中的火星平原爆發出一陣沖天火光,在機器人羅比前面
行進的一個機器人,被炸得肢體碎裂四散。

「不要再靠近,否則給你們好看!」兩個逃亡者中的一個,利用無
線電叫喊著:「我是五0五,我是完全被冤枉的!還給我們自由!乖
乖讓我們走就沒事,否則我們就同歸於盡!」

原來剛才的火光是太空船降落了。他們操縱電腦劫持了太空船,來
載走他們,包圍他們的機器人,在總部的命令下逐漸散開,不敢再往
前走去。

「這兩個傢伙只是機器人呀!不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
歐平山喃喃自語,他面前的螢幕顯示的是機器人羅比的視界範圍
,那裏除了一片難以識辨的暗影之外,已看不見什麼,警衛機器人為
了避免引起更大的危險,暫時放棄攻擊。歐平山的思維正在混亂間,
農場的閘門再度開啟,兩個看似警衛機器人從地下道走進來。其中一
個對他說:
「歐先生,是你闖的禍嗎?」聲調不很禮貌,不像是機器人應該講
的。
「怎麼會呢?你們是……」
歐平山在沒有來得及答話,已經被其中一個人迎面在胸前射了一鎗
,射出的是一種麻醉劑子彈。
等他醒來時發現已經置身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身子在搖晃,應該
不像是在地面。
「這是哪里呀?」
「迪摩斯月亮。」編號五0五的犯人,額頭上的烙印清晰可見,他
指一指窗外,示意歐平山看看。另外一個五二五的犯人,在一旁得意
地笑著,傻裏傻氣的樣子儼然是缺少智慧的白癡,看來是聽命於五0
五的指揮了。」
「簡單地說,這是個小型的星球太空船。」五0五說:「我們把
你找來,就是為了保障我們的安全,保證你們的人不敢再攻擊。」
「我的天!」

迪摩斯月亮是個接近橢圓形的黑色星體,直徑只有十五公里,每
三十小時對著火星自轉和公轉一次,它距離火星地面約兩萬公里,現
在,歐平山探首窗外,正好瞥見克留歇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光點,那是
火星的都市區,而人類為了紀念上一個世紀對火星的偉大探
測行動,就在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日海盜一號降落的地點建立了高塔
,它的閃光依稀可辨,它也是火星都市的陸標和瞭望的塔臺。
「你們想怎樣呢?」歐平山的心僕僕跳著,惟恐這兩個犯人做出
失控的行為。他看見太陽系裏最大的火山奧林帕斯山在火星的地面隆
起,和其他的兩座火山是個明顯的火星景觀。
「我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請你陪我們走就是!」五0五冷靜的說
。他把他的槍械拿給歐平山,說:「我是無辜的!如果你不相信,你
可以開槍打我!是你安置控制器在我腦袋裏的……你應該知道我是善
意的!」
歐平山打開了他手腕間的超小型個人電腦,查詢有關的檔案,閱
讀死囚五0五和五一五的有關資料:
在二0六二年,哈雷彗星來訪時,聯合國太空總署派出了巨型的
探測太空船,與它在小行星一帶的太空中會合,輕著陸於彗核中,並
採集彗核樣品以及微塵樣品,準備攜回地球,五0五和五二五是其中
的兩個工作人員,他們在執行任務回來的中途,與太空船的指揮官發
生衝突,最後引爆了太空船,兩人就坐了小型的救生艇回到火星基地
來,這是一次震撼性的太空災難,他們也在自白中坦承了一切的過失
,所有的證據都對他們不利,他們也甘願成為一個肉體機器人,在火
星的最荒僻的礦區工作,嚴格的說,他們已經沒有任何意識存在,他
們活著只是一具生物性的肉體而已,只會吃喝拉撒和聽命工作的機器
罷了。但是為什麼又會發生這次的意外……

歐平山正在思考中,瞥見窗外不遠處有人造衛星經過,從它的腹側
部份發出閃光,那是摩爾斯電碼信號,意思是:儘量延緩迪摩斯月亮
上面的狂人所要做的事,他們控制了迪摩斯月亮,想要把它像整個太
空船般的駕駛出去。

迪摩斯月亮只是火星在過去的億萬年歲月中,所捕捉而來的小行
星,現在卻成為一艘可以脫離火星引力的太空船,就因為有兩個奇怪
的傢伙在裏面搞鬼。
歐平山把他的恐懼藏在心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照著對方所
要求的,做一個老實的觀察者,現在出現在前面的是立體投影的一群
人形的毛毛臉的生物,他們說:
「我們是一群從太陽系外移居到木星伊奧衛星的人,我們需要的
是真實寧靜的生活,地球人擴張得太厲害了,所以我們必須加以阻止
。」

那些毛毛臉的生物,手腳修長,身體圓短而肥胖,不斷地在光影
中穿梭舞動著,有如近在眼前,而木星的伊奧衛星的景觀也出現在眼
前的三度空間,那是個表面幾乎全是平原的衛星,卻有著頻繁的火山
活動,不斷的噴出二氧化硫所組成的煙,再凝結成了雪,降落到地面
,整個地表成了大雪原,這些外星人就是特別能適應寒冷的氣候的生
物。?歐平山一肚子的不安與好奇一切切都只是如真似幻,他正在狐
疑中,立體影像再度映出了二O六二年所發生的彗星探測船爆炸事件
的整個經過。外星人說:

「哈雷彗星是宇宙的流浪兒,不應該由地球人來破壞的!所以我們
把它動了手腳!你們的兩個工作人員是無辜的。」﹂
「不可能的。」歐平山說。

「他們在沒有出任務之前,已經是個聽命的肉體機器人了,只是你
們沒有發現罷了!他們所做的,只是照我們的命令行事,所以他們不應
該為這事負責任的。」

「我不相信!這一定是個陷阱,是個假像。我所看到的,一定是
假的影像。」

「不必多說了,你自己看就知道!我們要使火星的迪摩斯月亮脫
離火星,前往木星,變成木星的第十七個月亮。」
終於,火星的衛星迪摩斯啟程了,在火星當局的注視下,逐漸脫
離了火星的引力,前往它的新行星。

歐平山在兩個肉體機器人的監視下,又坐了太空船回去火星,他
的心無限惆悵。(完)

補注一;火星的兩顆衛星:

火星被稱為紅色行星,直徑約為地球的一半,火星的兩顆衛星頑皮的外國 人以希蠟神話中的兩個戰神的侍從來稱呼它,福伯斯Phobos(原意恐懼)長徑28公里,迪摩士Deimos(原意恐怖)長徑16公里,地球的衛星月亮半徑1700公里,兩相比較是小巫見大巫。火星的這顆衛星,可能是原先在火星和木星軌道間的小遊星,後來被火星的引力捕捉來的。最新的資料表示:福伯斯環火星的半徑軌道正慢慢縮小,最後可能會撞上火星,在其表面行成大坑洞。弗伯斯在火星天空東沈西升,會在地平線停留兩天半之久。
迪摩斯則是西升東沈的月亮。

補注二:
伊西底斯平原,火星地圖上可查到的真實地名,作者作為小說的場景。
2003年12月25日,歐洲航天局發射的第一個航天器“獵兔犬2”到達火星,就是在火星伊西底斯平原東部的一個橢圓區域著陸。這裏被認為是40億年前由小行星或彗星撞擊造成的一個巨大盆地。著陸後不久,“獵兔犬2”號自動打開自身攜帶的太陽能電池板,為探測設備充電,並向火星北部進發,獨自探索火星的表層,收集礦石標本,探尋生命痕跡。


補注三:羅威爾城,作者所杜撰的火星城市,羅威爾係美國的天文學家。

1877年,任職于美國海軍天文臺的海爾(Asaph Hall)于火星大接近時發現了火星的兩顆衛星,其後分別將其命名為福伯斯(Phobos)及迪摩斯(Deimos)。同年秋天,義大利天文學家Giovanni Virginio Schiaparelli運用8.6吋Merz折射鏡觀測火星時,宣稱發現火星上有類似"運河"的網狀條紋,此一"運河說"在當時引起了很大的爭議!後來還造成美國羅威爾(Percival Lowell)宣導"火星人理論"(Martian theory),成為其後科幻小說、畫報和電影的有趣題材,雖然是錯誤的理論。

〈原載臺灣《小牛頓》月刊,日期待查,美國華文《世界日報》小說版2002年11月25日;大連市《青少年科苑》,大連市青少年科普學會主辦,2005年1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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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極短篇》 火星玫瑰 ‧黃海‧

玫瑰──玫瑰──我愛你!」火星殖民地墾拓區的圓頂大
氣罩裡,擴音器傳來古典的中文流行歌曲,沈悶的異星荒地
有了歡樂氣氛。

暮色璀燦絢麗,紅色的天空與大地充滿夢幻色澤,圓頂大氣罩之外的火星沙原,刮起可怕的強風,漫天遍地的迷濛詭異,對應著保護罩內安享寧靜,清一色男性健壯的體態配合著耕作機器人工作,寂寞無奈就隨之埋葬在墾拓區的荒地裡,為了建設第二個地球而努力,主要的工作是以遺傳工程培育耐寒的植物,並擴大繁衍,成為火星農業的基礎。

阿興放下工作,暫時歇口氣,伸舉雙手挺一挺腰桿,陶醉在愉悅的歌聲裡,一時興起,拉著身旁的女性外表的機器人跳起舞來,情不自禁在她腮幫親了一下。嘿,好香甜柔軟的肌膚。阿興曾是十年前台灣大陸的第一號通緝犯,經過腦部改造後,在此服刑勞改,此時機器人身上散發出的女性費洛蒙,產生吸引男性的魅力,加上阿興太久沒有跟女性接觸,此刻也就不把機器人當機器,甚且對它的嫵媚和撩人姿色目迷神搖。

「玫瑰,嫁給我吧!」阿興摟著機器人的腰,跪下來,高喊著:「你是我的可愛玟瑰。」觸景生情,這個曾是惡貫滿盈的狠角色,身上每一寸肌肉剌滿龍的圖案,過去的凶惡只有魔鬼堪與比擬,如今竟然在火星的勞改營裡向機器人求婚。玫瑰確實有著如假似真的美色,難怪會吸引真正的男人。

「你有資格嗎?你的成續夠好嗎?」被阿興稱為「玫瑰」的可愛機器人嬌聲嗲氣回答,慢慢牽起阿興的手,扶他起來。

阿興激動得久久不能自已,腦際裡湧出連串的辛酸回憶…

那是地球的先遣移民火星計畫,派出的華人探險隊,由最聰明的機器人擔任大總管,其中一支全部是由死刑罪犯所組成,個個結實碩壯,就算少數瘦弱斯文者,他們也都犯下極惡不赦的殺人死罪,必須永遠與人類世界隔絕。

他們的一線生機就拜了腦部改造的科技實驗,將邪惡本質改變為良善,加上人類移民外星球的需要,將死囚腦矯治後再予人道發配,送到遙遠的荒涼星球去從事開墾,讓他們像機器人一般的活著,進行勞動改造,如果死囚真能洗心革面,悔改向善,表現成績良好,他們餘生將有機器人配偶與之共同生活,在遙遠的異星世界得到人生的另類慰藉,免除寂寞之苦。

他們成了被遺忘的一群,被放逐的地球外星人,他們以血肉之軀的人類,混入機器人的生活裡。

終於,阿興因為表現良好獲得火星當局許可,如願娶得了玫瑰。

兩年後,阿興與玫瑰有了機器人嬰兒,那是由機器人工廠以來自台灣最新的電子科技模擬研發的新成品,嬰兒會隨著時間成長,增加智力,將來甚至結婚生子,繁衍機器子孫。

阿興已經加入了機器族類,成為機器人的祖先,衷心感謝愛侶玫瑰。(完) 

(本文發表在中國時報〈浮世繪〉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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