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評介「柳川文學獎」2005
極短篇 決審推荐表:


1.壞「蛋」 黃海評述
     仁心醫院的泌尿科女醫生心潔與男病人榮安之間,在求學期間曾經有過一段情,但男孩聽到女孩懷孕後逃離開了,再度巧相逢時,女醫師操刀割除了男病人的睪丸,兩人在聊天時,心潔告訴榮安當年的孩子流產了。在簡短醫病關係的故事中,寫出缺乏責任感的男性軟弱,作者藉著命運的播弄,讓女醫師以她的仁心操刀割除了從前愛人的睪丸,(愛人罪有應得吧?),也暗示缺乏男性責任者,也許不該作為男人?是老天的安排吧?
本篇行文跳動式雖有瑕疵,帶給讀者些許閱讀障礙,幽微處隱藏人生與命運的的玄機,結尾文字動人而有力,令人回思:
沒有驚天動地的抱歉、沒有感忍肺腑的自白,榮安獨自推著輪椅轉向醫院大門。
心潔打了個冷顫,想著當年曾經奮力捍衛的生命,竟有一半基因是面前這個畏縮怕事的男人的…
好的小說,需要有好的文字,營造令人感動的情境,結尾筆鋒,有畫龍點睛之效。

3.夢中
黃海評述
開頭寫下「戰爭不在遠方,而在她夢境裡。」讀者一時不明所以,讀畢全文才知是作者為小說結尾留下了伏筆。作者展現高明的敘述技巧,繞了一圈,回到原點,待你恍然大悟,又感到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戰爭與人的生死,何其無情殘酷,人生與戰爭又何其相像,家人的生死與戰爭生死,隨時可以易位,表達深刻的哲理意涵,描繪出生命與死亡的無奈。
第二段起,作者開始展示女人幽微恍惚的夢境,讀者以為女人藉著夢境可以遙視遠方的戰場景象,她擔心上戰場的丈夫(和弟弟)的安危,他們生死不明,是否挨餓受凍,在冰天雪地裡受傷治療,她夜夜在惡夢中受驚嚇,冷汗和淚水交流,夜夜看到廝殺景象而哀嚎,白天則求神拜佛。
夢境逐漸進展,隔壁的少年被強行徵兵帶走,少年的老父母「哭得肝腸俱碎…磕在碎石地上的額頭,沾滿鮮血,」描寫非常生動,一步一步帶入不可置疑的迷離幻境:戰場上少年和她的兄弟也陣亡了,夢境極端真實,她伸手想「撈住弟弟的身體,弟弟的身體卻穿過她的手倒下。」她在夢中再去尋找丈夫,她的身體彷彿在風中飄舞,大汗淋漓,她看到丈夫在指揮搬運傷兵時,被箭簇貫穿身體。
最後一段,突然峰迴路轉,神來之筆,寫白幡飄飄,喪禮肅穆,女人祈禱的丈夫和兄弟平安而來似的,一個拄杖的男人跌撞撲倒在棺木上。小說中沒有一個人物有名字,也不需要有名字,顯見作者的用心經營,最後將死者與生者易位,夢境與真實互換,本篇小說在奇幻譎詭中透出哲理,描繪出超現實的淒美情境。
女人夢境中的情景是古代戰爭場面,結尾寫男子緊抓的退役令掉在地上,被風吹起,落在刻著她名字的牌位前,寫出生死意象,但在故事邏輯上,安排古代戰場與拿著現代的「退役令」,難以統一連結。這是本文的一大瑕疵。
8.姜維之死 黃海評述
評析本篇帶有奇幻意味的小說,必須先對歷史有所了解,相互參照正史與小說,才能發掘出作品的妙處及其旨趣意涵和技巧,本篇小說在不違背史實軌道下,以小說作者的想像力重新詮釋忠義英雄的悲劇,重新安排蜀漢的良相諸葛亮良將姜維的天命, 於是,良相良將在閻羅王接受死後審判時,受到補償,重新投胎轉世,作者藉著合理的想像力,穿梭在歷史氛圍中,將諸葛亮與姜維,投胎東晉謝家,成了淝水之戰的兩大功臣:謝安與謝玄叔侄,得以流芳百世,發揮了極短篇小說文字精短情節感人的力量,結尾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小說作者故意以舊式章回小說文字書寫,營造古意和神祕氣氛,有其虛擬真實的效果。
正史記載,諸葛亮死於公元234年,蜀漢的統帥姜維繼承其遺志,統領軍事,魏於263年大舉出兵伐蜀,鍾會率十餘萬人越秦嶺直搗漢中,魏軍進進逼成都,後主投降,姜維趕往相救途中,得到後主的命令,投降鍾會,原是詐降,又勸鍾會造反,自任先鋒,本意伺機殺鍾會以復國,最後以叛臣之名身亡名裂,事在公元264年。謝安謝玄叔姪,以八萬精兵大敗前秦苻堅八十萬大軍,事在公元383年,兩事相差近120年,如果正史的記載不是這樣,或諸葛亮、姜維死亡之年,相距淝水之戰之年太近,謝安、謝玄已出生,而姜維仍未死,這篇小說的架構就整個崩塌,無法成立。
小說結尾的敘述語句,給了讀者莊嚴感人驚異傳奇,令人迴思:

東晉孝武帝太元八年,爆發肥水之戰,謝安、謝玄叔姪大破前秦苻堅,此時閻羅王暗暗驚嘆,果真沒投胎錯。

6.現代鐵拐李 ‧黃海評述‧
評析本篇帶有奇幻意味的小說,同樣必須先對鐵拐李「借屍還魂」的故事有所了解。
「八仙」之一的鐵拐李,原名李玄,遇上太上老君而得道,有一天要趕赴太上老君之約,神遊華山,臨走時囑咐徒弟看好他的身體七天,但李玄的徒兒而因為母親生病急著趕回家,等到第六天不見師父魂兒回來,就把他的身體火化,李玄神遊歸來,不見了自己軀體,魂魄無依,忽見路旁有一剛剛餓死乞丐,屍體還新鮮,便將自己靈魂附在了乞丐屍體上,李玄變成蓬頭垢面,坦腹露胸,一隻腳跛著,李玄對著乞丐用的一根竹杖噴一口仙水,變為鐵杖,拿來走路,李玄也就被稱為鐵拐李。
小說以幽默諧謔的筆法,寫出一個現代鐵拐李的生動有趣的傳奇。李奇車禍瘸腳拿拐杖,成了李拐子,又很邪門的會幫人準確算命,成了名副其實的「鐵拐李」,鼎鼎大名的「李半仙」,他對記者說是因為「開竅」了,也收了徒弟小洪,有一天,他想花七天的時間與太上老君聊聊,對小洪說,如果七天沒回來就把師父的屍體埋了或火化,如果成仙,就成了真正的鐵拐李,徒弟小洪等了七天,不見李奇回來,就把李奇下葬了,親友哭泣中,突然接到李奇自棺材內打來手機,開棺後,只見李奇手拿手機,還是悶「死」了,一會兒小洪的手機響起,原來李奇藉著另一個剛剛下葬的死屍復活了,從另一副棺材內死者的手機打出給小洪的…
作者編織故事的能力值得誇讚,文字可以再加磨練,再求精緻,他日或將成為奇幻文學的大家,作品具有遊戲性,活潑、幽默、詼諧,是想像力奔放的傑作。小說寫到,在已埋葬的墓中以手機來溝通,縱然不合手機傳訊科學,其奇幻科幻想像,只要「看似合理」已經足夠,這點來說,我曾認為科幻定義的最大公約數是:「科幻是合理的(超現實)想像,或看似合理的(超現實)想像。」是可資印證的。

7.我的生死只有七年 ‧黃海評述‧

我七歲,曾經有個溫暖的家,有爸爸媽媽哥哥,有一天晚上,鞭炮聲響起,是我們災難的開始,哥哥帶著我逃亡,我看到雜貨店老闆臉上兇狠的血跡,我身上的麵包很快吃完了,路上有被炸死的屍體,旁邊有麵包,我吵著要麵包,哥哥為了拿麵包踩了地雷,我眼睜睜看著哥哥在我面前被地雷炸得四分五裂,他的手飛到我面前,手上還抓著麵包袋的碎片,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世界突然變了,我在沙漠中看到天上的禿鷹…
以上是這篇小說的摘要大意,作者以悲天憫人的情懷,描繪了另一個戰亂國家的孩童苦難,簡潔有力,悲慘血腥的畫面躍然紙上,讓讀者有如觀看了一場戰火下兒童掙扎的生動畫面。小說作者不可缺少的,就是偉大的同情,本篇小說引導我們看見人類戰爭所造的罪孽,觸摸人類良知的底蘊。
小說結尾,作者的旁白,是沈重的感人低語,悲沈有力傳達了深切的同情和呼籲:
我永遠沒辦法忘記一張照片,一個瀕死的小孩走在沙漠中,在那個戰亂中的國家,除了天上的禿鷹,沒有人會注意他的死亡,在那裡活著才算是稀奇事…
   每年有六百萬名五歲以下兒童死於營養不良,五千八百萬兒童處於飢餓,過去十年來,有兩百萬兒童死於戰爭或種族屠殺中,而這數字還在增加,他們生死的平均長度是七歲…
(註:「營養」不良,營養兩字,可能作者漏了。我加上的。)



極短篇評語 黃海
1.壞蛋:
行文之間,情節跳動,雖有瑕疵,帶給讀者些許閱讀障礙,幽微處隱藏人生與命運的的玄機,結尾文字,神來一筆,動人有力,引人迴思。

2.遺忘,空:
本文充塞了太多的素材,文字未見優雅,主題不明,作者想要展現似是許多幅抽象畫,暗示人生的空洞,第一人稱、第三人稱輪用,七個夢境中,意涵不明,看不出所要傳達的主要訊息,或有何深遠寓意,也許作者所要傳達的是人生的虛無。
3夢中:(參見推荐評述)
4.雪祭: 一個救人生命的良醫,被通緝成了死刑犯,被迫逃亡,這故事,讓我想起大衛強生(David Janssen)1970年代主演的影集《法恢恢恢》,本文作者卻以散文式筆法,開門見山平舖直敘,文字經營見詩意,浪漫有餘,欠缺虛構情節起伏舖陳,深度不足,難以感人。

5.自由的罪人:混亂的敘述,作者努力經營一個虛實交融不清的曖昧故事,與墓中的女人對話,涉及謀殺、性、暴力、死亡,作者有意引用卡夫卡的《審判》,「就像死了,好像羞恥也會留下來一樣。」冷靜無情的展現人生的黑暗面,卻未能凝聚出感人的作品。
6現代鐵拐李:(參見推荐評述)
7我的生死只有七年(參見推荐評述)

8.姜維之死:(參見推荐評述)
9.分期付款: 寫出愛慕虛榮者的時麾女性,以循環借貸方式向銀行借錢,挖東牆補西牆,有社會寫實的基調,小說故事帶有奇幻意味的想像,主題也具有啟示性。人生銀行以增加五歲來換取她的債務分期償還,隱喻反諷人生的不可浪費,本篇小說可以寫得更好,就是誇張的寫出這個女人變成了六十歲,在回憶過往在人生銀行痛快消費之後的後果,在悔意中回憶從前自己的愚蠢。這樣就不會把奇幻小說當寫實小說來寫,讀來韻味盡失,也產生故事邏輯問題。

10..雙生: 故事曲折離奇,卻處處沾染血腥和殘酷,如果以奇幻恐怖小說的標準,絕對是夠格夠酷的佳作,就一般純文學獎來說,這個黑色題材不宜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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